第四章墙与灯 (第1/1页)

    夜雨方歇，云层被风吹散，月sE在云缝里忽隐忽现。城墙浸过雨，石缝里还淌着水，像一道道细长的伤口。

    沈望立在nV墙後，盯着城外黑压压的军营。旌旗被雨打Sh，垂落着，却依旧压人。他一动不动，直到副将来禀：「大人，粮仓点验已毕，还能支撑五日。」

    五日。沈望心里默默重复。这数字沉得像铅，压在心口。他点了点头，挥手让副将退下。

    只剩自己时，他仰头，云缝里的月光刚好落在脸上。他忽然觉得冷，不是风的冷，而是从内往外渗出的空。

    脑海里，却浮起另一道画面——校场灯下，孩子们跟着昭璃念字的声音。

    「人若无信，不立。」

    短短六字，却b城楼上的万弩齐张更能让他静下心。

    他深x1一口气，转身下了城。

    ──

    校场的灯还亮着。

    昭璃正替孩子们收拾笔墨。桌面上散落的残页被她一张张叠好，压在最下的纸角已经快碎，她小心地抚平，再压在书石下。

    「今日就到这里，回去别跑，路滑。」她交代。孩子们背着小布袋，稚声应和。离去前，他们依旧一一鞠躬，昭璃都用手轻轻拍一拍他们的肩。

    待孩子们走远，校场渐空，只有灯火在风里摇。

    昭璃抬起头，看见沈望正立在Y影里。

    她似乎早料到，语气淡淡：「你又来了。」

    「嗯。」沈望走近，站在灯边。盔甲未着，只穿着深衣，身形显得修长却冷y。

    昭璃把最後一支笔洗乾净，抖去水珠，才抬眼看他：「今夜城楼冷不冷？」

    「冷。」沈望答得很直。

    「所以你才来这里？」

    他沉默片刻，低声道：「因为这里有灯。」

    昭璃注视他，那一瞬眼神清清亮亮，像要将他看透。她忽然笑了一下，不是轻浮的笑，而是极淡的一抹弧度：「灯快灭了，你要不要替我添油？」

    沈望一愣。

    昭璃将油壶推到他手边，自己退开一步。

    他接过，手有些僵。油壶不重，却像压着千斤。添油的瞬间，火焰「呼」地一声亮起，把两人的影子拉长，重叠在墙上。

    沈望盯着那团火，声音忽然哑了：「如果有一天，这灯也灭了呢？」

    「灭了，就再点。」昭璃语气笃定，像在说最平常的事，「人总能想办法留一点火。你若不点，我来点。」

    沈望心口一震。他想起粮仓里的冷y命令，想起副将的劝说，想起街口百姓的哭骂。那些声音像一堵堵冰墙，SiSi压着他。可此刻，眼前这小小的灯火，却像真的能穿透冰。

    「昭璃。」他第一次喊她的名字。

    她微微一怔，目光却依旧平稳。

    「你今日说——军令要人活着才有用。」沈望低声，「可有时候，我必须下令，拿走他们最後的一袋粮。」

    昭璃静静听着，没有cHa话。

    「我知道那会bSi人。」他的声音压得极低，像在石缝里挤出的血，「可我若不这麽做，兵心会散。兵散，城就破。城破，他们还是Si。」

    他说到这里，喉咙像被什麽堵住。良久，他低声问：「我这样，是不是错了？」

    昭璃没有立刻回答。她走到桌边，把一张旧字帖翻开，指尖落在「义」字上。

    「你是领主，你的义，与百姓的义，不一样。」她抬眼望他，「但不管是哪一种义，最後都要对得起心。」

    沈望怔住。

    「所以我会怪你。」昭璃很坦白，语气却很平静，「可怪，不等於不懂。懂，不等於不反对。」

    她一句句，像在给他一把尺。

    沈望看着她，x口忽然松了一瞬。那种松并不是轻快，而是被压得太久的石头，终於裂开一道缝。

    他低低笑了一下，带着苦涩：「你总是这样，直。」

    「直不好吗？」昭璃反问。

    沈望盯着她，眼神里有种压抑已久的慌乱。他忽然开口：「你让我觉得，墙里面不是空。」

    这句话落下，两人之间的空气凝住。

    火光在他眼底跳动，映得那双素来冷冽的眼睛，像真的有了暖意。

    昭璃没有避开，只静静看着他。良久，她才淡淡说：「你若真的怕墙里空，就别总站在远处。过来，一起读几个字。」她推开一页字帖。

    沈望垂下视线，那一瞬，彷佛整个夜sE都被这盏小小的灯火照亮。

    ──

    那一夜，他回到城楼。

    风依旧冷，墙依旧沉重。

    可他的x口，却多了一点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