柒、重逢(2) (第1/1页)

    那一晚，被慕容殊与步长雪击退的邙山流寇们，从村外撤离後，在不远处找到了一个山洞，聂狂遂率领众人入洞稍歇，以复元气。

    因没能劫得村子，食物没有着落，抢来的金银财宝此时也派不上用场，所幸众人身上都还带有一点备用的乾粮，他们便生了几堆篝火，一群群地围着取暖，藉乾粮果腹。

    他们说定夜里如何轮班看守後，便闭眼歇睡，以免无谓的T力消耗。只有一人，独坐在洞口处，并未与他人成群，也没有吃任何东西。他双眸深阖，看起来像是闭目稍歇、又像是耽溺於思──便是那名蒙面客。

    他就这麽静默坐着，过了几个时辰，在拂晓前外头天sE仍浓浊之际，他蓦然睁开了眼，悄悄起身，朝洞外走去。

    聂狂靠在离他不远处的山壁上，虽然阖着眼休息，但不曾松懈的敏锐五感，让他很快察觉了蒙面客的行动，他示意其他兄弟们继续歇着，随即跟在他身後走去。

    蒙面客走了一段山路，来到一条涓细的山涧边。这时，他才除去了脸上的黑纱，露出一张深邃如刻、带着些许风霜沧桑的面容。

    他蹲下身，伸手舀水往脸上泼，此时聂狂从他背後走上。

    蒙面客自然早就察觉跟在身後的脚步，并未先理会他，往脸上泼了几回沁凉的溪水，朝着清澈的溪面吁出沉沉一口长息後，方起身转向背後来人。

    「你何必给自己这麽大的压力？」聂狂叹道。

    他望着面前这张沉郁且凝重的面容，与他相识七年，他彷佛从来没有卸下这份凝重──聂狂眼前这名蒙面客不是别人，竟是七年前坠崖、早已被众人认为身亡的盛无缺！

    「你有时间慢慢耗，我可没有。」褪去面纱的盛无缺敛眸，微微侧了身，让自己的脸迎上清晨山间的微风，藉此吹乾脸上的Sh漉。

    「是……你的脚？」聂狂臆测道。盛无缺没回应他，彷佛默认。

    聂狂接着说：「要不，等兄弟们稍歇一会，咱们杀回去？那两个南槐派的小娃肯定料不到我们这麽快便再次袭击，这样定能杀他们个措手不及。」向来目中无人的聂狂，竟为此人露出了妥协之态。

    「不了，我知道你向来最不愿亏待你那群兄弟。况且那两个小徒武功虽远不如你我，可计谋确实多端，我们自认能杀得他们措手不及，但真的能吗？」盛无缺身不动，但微微瞥了聂狂一眼。

    聂狂接收到他的目光，不禁望着他沉思了好半晌。

    「……你若真急於此事，依你武功，并非不能直接取下那两个小娃的X命，难道──」聂狂臆测的话语未竟，便感受到蒙面客锐利投来的目光，识相地打住。

    「当我多嘴。」聂狂耸了耸肩。

    「与你同行，是因为当初在崖下为你所救、又承蒙你尽力治疗身上伤势，我才会答应在邙山流寇势力衰微时，暂时助你一臂之力。但你们所g的卑劣之事，非我所能苟同，我没兴趣和你们同流合W，杀人越货。」盛无缺淡漠地瞥了眼聂狂。这些年来他与邙山流寇同行，随着他们四处劫掠，总是蒙着面容，正是因为不希望这张脸被任何人以流寇的身分记得。

    「呵，g卑劣事又怎麽了？」聂狂突然冷了眸眼与声嗓，「他们多少人自小孤苦无依，抱着一番成就大业的心志拜入各门派下，却只因不甘於墨守成规与理念这些无聊理由不见容於师门，最终流落江湖为寇，走投无路的人不用吃饭吗？活该饿Si吗？」

    盛无缺知道聂狂突然倾泄而出的这番怒意并非真的针对自己，於是没有反驳，只是静静听着。

    「师门算什麽？门派理念又高尚到哪里去？冠了一个师字就此生再也不会犯错了？同侪切磋叫作挑战，徒弟挑战师父怎就成了逆l？这几年来，你吃的用的都是这帮兄弟挣来的，你不过跟我一样，没碰脏自己的手罢了。敬你是我聂狂此生第一个另眼相看的对手，这番话我可以不追究，但往後别再让我听见。」

    「我明白了。」高傲的盛无缺并未道歉，只是轻描淡写地说道，随即话锋一转，「如今要再强攻，只怕众人疑神疑鬼、难维持士气，只要有那两名小徒带着那些村民，我们就未必能占得优势，或许也该换个计策，将他们诱离村中，更甚者──乾脆让他们回到南槐派。」

    「你的意思是，你打算……」聂狂似乎读出了他隐藏在字句里的含意。

    「……嗯。」盛无缺只是淡应了声，并未多做解释。他察觉脸上水渍已让清风吹乾，拿起了黑sE面纱，却犹豫着要不要戴上。

    「那，我能怎麽帮你？」聂狂问道。他相当明白，盛无缺就算要在南槐门人面前自揭身分，肯定也不是在与邙山流寇同行的状态下。

    「先前那具屍T，你让宋襄怎麽处理了？」盛无缺问道。

    「哦？那个啊，我见你对宋襄擅自动手杀人不开心，也不敢再动那具屍T，就让宋襄把他好好安葬在山里了。」聂狂轻描淡写地应道。

    「找出来吧，再给我一个轻功高强的帮手。」盛无缺提到屍T时，隐忍着内心的嫌恶，如是对聂狂说道。

    「指使得可真顺口。」聂狂挖苦他道。

    「你重振旗鼓七年，想藉由此次进攻南槐派重夺邙山流寇威名，我大可找人上山通风报信、阻止你的野心，念在你过去救命之恩，再加上我离开南槐已久，对门中早无甚挂念，这才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是，待我取得今年天下剑试发给南槐派的荐帖，便是你我分道扬镳之时。」盛无缺漠然说道。

    「你以为我怕南槐派那些人提前备战？」聂狂有些鄙夷地望着盛无缺，「我邙山流寇既然想向世间宣告东山再起，自然不怕他们有备而来，你闭不闭眼，我都不在乎。我救你的命，是想跟你来一场堂堂正正的b试，可不是要你在这种小事上妇人之仁。所以，待你完成毕生夙愿之後，别忘了还欠我一场对决。」

    「当然。」盛无缺简洁答毕後，别过头，望着奔流不止的溪涧，放远了目光，似是耽溺在不可知的思绪之中，久久无法自拔。

    他将那块黑sE面纱捏在手上，最终并没有戴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