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天 (第1/1页)

    第五天

    “……”阿考兹睁开双眼，意识逐渐明晰，身上挨打的地方仍然在隐隐作痛。

    “我这是…咳咳……在哪？”映入眼帘的是白色的天花板和简约的顶灯，而自己躺在一张柔软舒适的床上，身上还盖着淡蓝色的被单，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香气。

    “我上天堂了…？感觉不太像啊…”阿考兹迷迷糊糊地调侃道，他很清楚，自己还不到死去的时候。

    被打得鼻青脸肿的病弱中年人缓缓坐起身，感觉骨头都快散架了，半晌才慢慢缓过来。打量了下四周，这里怎么看怎么是别人家里，空间不算大，陈设简单紧凑而有条理，不过，最显眼的果然还是倚着梳妆台、两手交叠在胸前看着他的那个女人。

    “醒了？昏迷了一整天，真不容易啊。”褐肤金发的女人开口说道，她轮廓分明的五官上覆盖着精致的妆容，但仍然能看出脸上的丝丝倦意。

    “……”阿考兹不吭声，用满含戒备和疑虑的眼神盯着她。

    看到他顶着乌眼圈木呆呆地瞪着自己，金发女子不由得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拨了拨垂到脸侧的微卷长发。

    阿考兹发觉这个女人笑起来之后立刻显得没有刚才那么冷艳，反倒有种孩子气，但还没等他发表对这嗤笑的不满意见，女人就接着说：

    “你怕什么，我又不吃了你。”她顿了顿，收起笑容道：“我前天晚上看到你晕倒在我工作的夜店对面，就想办法把你带回来了。”

    阿考兹的眉头皱了起来，一边的眉尾挑得高高的，嘴角也耷拉下来，脸上的表情显得很奇怪，仍然没有说话。

    金发女子好像有些不好意思，清了清嗓子继续说道：

    “话说在前头，我可压根没有别的什么意思，而且，那之前我就看到你帮那个男孩了，只是没想到又能在夜店对面看到挨完揍的你。”

    阿考兹终于显露出一丝自嘲的笑容：“我可能是脑抽了吧…咳……”

    听到阿考兹开口说话，金发女子的语调听起来也轻松不少：“我叫萨沙，是在那家夜店上班的脱衣舞女，这是我租的公寓。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阿考兹。”阿考兹老老实实地回答道，虽然他不知道对方为何要对他这样一个陌生的流浪汉如此坦率。

    就像是看出他的心思一般，萨沙接着说：“你别多想，其实我帮你吧，还有一个理由，就是觉得你跟我很像。”

    “啥？”阿考兹愣了一下。

    萨沙用鲜艳的假指甲盖拨弄着发梢说道：“或者说，是同一类人吧，之前都犯过错，但是又觉得这个世界根本不配审判自己的那种人。我能看出来。”

    阿考兹摇了摇头：“那就不太一样了，因为我想得挺开的。”

    萨沙笑了笑，没有再接续这个话题，而是自顾自地从衣架上拿起外套穿上，又坐到梳妆台前稍微补了补妆，头也不回地说：“还能下床走路吗？能的话就赶紧下来，我带你吃饭去。”

    阿考兹坐在午间饭点的快餐店里，虽然内心感觉多少还是有些不对劲，但不得不说，新鲜热乎的食物和饮料的诱惑力真是可以切身体会的大。

    狼吞虎咽吃饱喝足之后，阿考兹感觉身上似乎都松快了些，舌头好像也变得轻飘飘的。

    “你这么随随便便带我回来，就不怕我是、变态杀人犯之类的吗？”阿考兹又喝了一口杯子里的热饮，含混地说道。

    萨沙轻笑一声：“呵，你要是真有那本事，就不会满脸是血地坐在那了。”

    阿考兹不置可否地撇撇嘴，几秒钟后，忽然大脑转过弯来似地，猛地一把抓住坐在对面的萨沙的手腕，摆出一副尽可能凶狠的表情，咬牙切齿地说道：

    “你真以为我不敢？”

    萨沙直直地盯着他的脸，琥珀色双瞳射出的目光没有丝毫躲闪，被抓住的手腕也纹丝不动：“你不是不敢，而是根本就不会这样做。看你的眼神就知道了，你的心思根本就在别处。”

    阿考兹松开手，闷闷地说：“嘁，不仅吓不到你，还被你看穿了，没意思。”

    萨沙有些得意地笑道：“我见得多了。”

    沉默片刻后，阿考兹又喝了几口热饮，缓缓开口道：

    “我来自未来，很久很久之后的未来。”

    萨沙睁大了双眼，显出惊讶的神色，但仍是静静地听着。

    “那时候，人类已经快死绝了，机器人是世界的统治者，但是，世界开始毁灭了，机器人也没落着好，总之，那是个彻底完蛋的世界。”

    阿考兹盯着杯子的边缘，眼神开始逐渐迷离。

    “那里简直没有一点好处……活着的每一天都是艰难度日，哪里像这里，像现在，到处都是人，到处都是繁盛的生命，有吃又有喝。”

    阿考兹端起杯子，仰头将杯底仅剩的一点液体一饮而尽。

    “但是，我终究不属于这里，我是那个世界、那个时代的人。而且……”

    他的神色黯淡下去，但浑浊的双眼中似乎要泛出光彩。

    “而且什么？”萨沙忍不住问道。

    “那边还有人在等我回去，一个对我来说很重要、很特别的人。只要有了他，那个该死的世界对我的意义就完全不同，我会跟他一起在那边过活。我必须见到他，我一定会再次见到他的。你信或不信都无所谓，但我肯定要走，要离开这里，即便要死，我也要死在那边。”

    萨沙沉默了半晌，轻轻点了点头：“虽然听起来很离谱，但是，我信你。至少你比夜店里那些疯子要真实多了。”她摆弄着手里的塑料叉子，低着头仿佛自言自语道：“你说的那个人真幸福，有你这样记挂着……羡慕啊，我从来只能自己爱自己，或者说，只有钱是最靠谱的。”

    阿考兹的心思却好像早已随着打开的话匣子飞到了邈远的另一时空，眼前浮现出熟悉的面容，还是那清浅的微笑，仿佛有种天空般的澄澈与包容感，令他无比舒心。

    “卡辛……”他无意识地嚅嗫道。

    “什么？”萨沙听到动静，抬起头询问。

    “没、没什么。”阿考兹慌慌张张地端起杯子挡住下半张脸，还想顺势再喝一口，才意识到饮料早已喝光了。

    萨沙以饶有兴味的眼神斜睨着他，又叫了一杯热饮。

    “至少现在，先把身体养好吧，要不你哪有本钱再见你的心上人呢？”萨沙笑着说。

    “…谢了。”阿考兹有些不好意思地低声说道，杯子里的液体正缓缓冒出香甜的热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