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第1/2页)

    1981年，六月五号，西西里大区巴勒莫市，在距离芬坎蒂尼造船厂不到十公里的菲尼克斯俱乐部，爱德华·马蒂诺买下了米哈伊尔·瓦迪莫维奇·克瓦索夫，此时距离米哈伊尔杀死爱德华还有两个月又十八天。

    关于爱德华，菲尼克斯俱乐部那帮崇尚血腥暴力的疯子一致认为，此人是从圣洁的教堂壁画中被强行拽进这嘈杂混乱地下世界的落难者。他美丽、脆弱，声音柔和，眼神冷漠，与本地动辄流血斗殴的氛围格格不入。

    好在包裹他的杰尼亚西装、支撑着他的乌木手杖以及环在他左手无名指上的红色绿柱石戒指至少能佐证一点——他大概是个有钱人。

    菲尼克斯俱乐部欢迎任何一位有钱人的大驾光临。噢，当然，看起来有钱的也欢迎。

    那些熟悉爱德华——对爱德华，这份熟悉只需知道他今年二十岁、仍在O校学习金融知识即可——的人，则将他的容貌看做他所有不幸的开端。

    他们时常会对着爱德华的背影叹气：哎呀！哎呀！弟兄们，我认为，当初和家人一起死去才是这小爱德华最好的命运哩，您觉得呢？

    可他们的那些怜悯实在廉价又苍白，只是一丛枯草，总是会因为里科·马蒂诺给予爱德华的礼物，轻易地燃烧出嫉妒的火焰。

    男妓！男妓！他们对着收到西装、手杖和戒指的爱德华做出各种粗俗的手势，将沾满火药味的中指从虎口插进拳头，yin笑着抽插起来。

    爱德华对一切的嘲讽保持沉默。

    事实上，在这栋花园别墅里，他几乎像死去一样安静，发出的响动还不及一只偶然飞过的山鹰的振翅声大。

    只有在他跛行着穿过这群暴徒、来到里科的领地前时，马蒂诺家族的兄弟们才能听到他沙哑柔和的嗓音，看到他靠一声“哥哥”，让那高大勇猛、戒心十足的男人为他——只为了他，打开门，然后将他抱进房间深处。

    关于米哈伊尔，在他被爱德华买走前，菲尼克斯俱乐部的人知道的是他的代号——MK20。

    米哈伊尔跟随爱德华离开的那天，“MK”有了合理的解释——米哈伊尔·克瓦索夫，一个苏联人的名字。

    同大部分犯罪者一样，米哈伊尔巧妙地对他的父称“瓦迪莫维奇”闭口不谈，他成了冻原上独自徘徊的灰狼，那双黄褐色的眼睛自被带到菲尼克斯俱乐部以来，便沉默而迷茫地注视一切。

    对于“20”，这个寻常却特殊的数字，自然也成为过无聊之人闲暇时的谈资。

    大部分人认为，20是这个苏联人的年纪。

    小部分人觉得，20是他被买进来时的序号。

    这也就是说，善良的菲尼克斯俱乐部至少已经收留了二十位可怜的、来自世界各地的犯罪者，让他们互相斗殴以换取有钱人的喝彩、每日配额一千六百千卡的餐食和见不到阳光的六人卧室——没有床，但有铺在地上的破褥子，可以阻挡少量的水汽、蛇虫与死亡。

    只有一个人说，“20”是米哈伊尔迄今为止打趴下的人的数量。这个想法立即招致其他人的嘲笑——

    “查尔斯，你会数数吗？那东西块头大，下手狠，肌rou硬得和石头一样，从来没输过，二十后面至少应该加个零才对嘛……再说，这数字，可一直在往上涨呢，昨天他又打趴了四个人。二十，哎！亏你想得出来，真的太少啦！”

    然而命运弄人，之后却只有查尔斯意外地发现“20”的真正含义。

    在俱乐部负责人把爱德华和米哈伊尔带到会客室的路上，爱德华问起过“20”的含义。

    那时查尔斯叼着烟卷跟在他们身后，正打算尽兴地冲刷走廊尽头的小便池一番。

    “二十呀？嗬，先生，我就明说了吧！您呢，也不要觉得我们这种人粗俗，事实就是这样。我量过了，这家伙下面硬起来的长度，就是二十。我这里用的是公制单位，二十厘米——那么，嘿嘿，您买下他有什么用呢？”

    紧跟着负责人猥琐奉承的笑声的，是爱德华的回答。

    那声音太轻太柔，所以查尔斯并没有听清爱德华说了什么。他被“20”惊得愣在原地，烟灰掉到他的手背，他都忘记要擦走。

    他看着三人越走越远，接着注意到，在距离会客室还有几步路时，爱德华那瘦弱残疾的身躯就被米哈伊尔宽广裸露的后背给挡住了。大门随即才冷漠地合上，把偷窥的可能性隔绝在外。

    这毫无意义的一幕在查尔斯眼里成了某种性事上的隐喻。

    他浮想联翩，下腹紧绷，认定爱德华一看就有极其特殊的癖好，他来到这儿，别有用心。

    我们不妨让查尔斯说得直白些。是的，查尔斯嘟囔着，这个漂亮得和娘们儿一样又弱不禁风的男人，绝对喜好男色。而他买下MK20，只是为了那根野兽的粗鞭，为了床笫之欢，为了享福——可二十厘米，不应该是受难吗？

    在查尔斯郁闷地解开裤腰带之后，他便愈发确信，那阴郁男人连八厘米——查尔斯本人硬起来的长度——都无法承受，遑论……哼，二十厘米，那一定是个灾难了，一个会招致不幸与死亡的灾难。

    此刻，灾难跟着爱德华、负责人和沉默走进休息室，在长软椅前站定。

    为了显得自己的服务贴心又周到，负责人打算搀扶爱德华坐下。但爱德华却将手杖换到右手，挡住负责人弯腰伸出的胳膊，手杖顶端的猫眼石于是警惕地瞪视起谄媚的负责人。

    “谢谢。不过，就不劳烦您了，我能自己坐下。”

    话虽如此，爱德华却仍旧立在原地，笔直得如同一株白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