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苹的故事 (第1/1页)

    12岁的李苹坐上隔壁叔家的电动三轮，冷风刮地她脸疼，她耳朵上的冻疮破了，痒的不得了。成叔把她放到离集市还有2公里的地方，李苹跳下车，从包里掏出一个罐头瓶，里面是她自己腌的辣椒酱：“叔，谢谢你载俺去集市。”

    成叔摇摇头，没有收下李苹递给他的东西：“恁收好吧，俺不要，晚上恁你自己个儿回去行吗？”李苹默默把罐头收回到包袱里点点头。

    成叔转头开走了。

    李苹把围巾围紧了一点，她沿着马路向集市走去，身边有沙沙落叶声，有广告牌被吹的呼啦作响声，最响的是她自己的呼吸声。突然李苹听到了一声尖细的哭声，她看了看空无一人的马路，以为是什么动物发出的声音，继续往前走。

    那哭声越来越明显，李苹有点害怕，心想大白天的应该不会是鬼吧，李苹停下脚步，四处打量了一下，认定了这是野猫在叫，她加快了脚步想要离开。

    那哭声越来越小，直到听不见。

    李苹抓紧了包袱口袋，停了下来，她回过头去。

    她的心扑通乱跳，她在心里说：别怕，李苹，没什么好怕的，白天没有鬼。

    她循着渐渐微弱的哭声在路边的树下看见一个箱子，里面放着一团布，她颤颤巍巍伸出手，戳了一下那团布，小声的哼哼声传来，李苹揭开最外层的布，里面用小包被包着一个小婴儿，已经口唇发紫了，只能发出微弱的声音。

    李苹很害怕，她撒开丫子跑走，跑出了十几米才停下。

    晚上七点，李大河仍然没有等到女儿回来，他揭开锅盖，里面温着稀饭和馒头，外面天色已经大黑了，他只好拄着拐杖出门，李苹就站在门外，李大河出门的时候没发现她，她看门开了，怯生生地喊了声：“爹。”

    李大河回头看去，发现李苹站在阴影里，生气地大喊：“这么晚还不回家！看我不打死你！”

    李苹哇的一声哭了出来：“爹，别打俺！”

    李大河没想到自己真的吓坏了女儿，他内心又后悔下来，赶紧让李苹进屋。屋内烧着小炉子，热乎乎的，李大河进屋后关上门，隔绝了冷气。

    他让李苹去吃饭，李苹站着没动。

    李大河躺回床上，李苹还在抽抽嗒嗒的哭，李苹说：“爹，别打俺。”

    李大河说：“不打你，不打你，快去吃晚饭！”

    李苹还是没动，她抽噎着说：“爹，对不起。”

    李大河抬起头盯着女儿的脸：“咋地啦，咋地还要对不起爹啊？”

    李苹把背上的包袱解下来，李大河看到一个裹在襁褓中正在熟睡的婴儿。李苹抹着眼泪：“俺，俺在路边捡到的，爹，咱能不能养他？”

    李大河接过孩子，摸了摸小孩的脸，起身将锅里的稀饭盛了出来：“苹苹，吃饭吧。”李苹端着碗坐在小马扎上，她抬头盯着父亲的神色，缓慢地开口：“爹，他一直哭，俺才……爹，你怪俺吗？”

    李大河摇头，将水煮蛋剥了壳放进李苹的碗里：“苹苹做的是好事，爹怎么能怪苹苹。”

    李苹这才松下一口气，她继续解释：“爹，俺今天没买到红枣，我带他到县城医院，医生说他得喝奶粉，我买了奶粉之后钱就不够了……”

    李苹说着眼泪又掉了下来，李大河摸摸女儿的头顶：“没事，没事……”

    “那你的病咋整？”李苹吸着鼻涕，感觉自己简直是害的父亲生病的凶手，李大河安抚她：“吃红枣病就好了那爹就不会得病了，好了，不哭了。”

    到了要睡觉的时候，李大河解开孩子的襁褓，李苹倒吸一口凉气：“爹，这是啥？”李大河捂住李苹的嘴：“嘘嘘－－－－苹苹，不能跟别人说，知道吗？谁也不能说，只有咱们才能知道。”

    李苹点点头，这是第一次李大河露出这么严肃的表情。李大河望着孩子身下的两套器官，叹了口气，把小被子包上，他把睡得正香的孩子放到床的里侧，对李苹说：“苹苹，以后这就是你弟弟，记住，是弟弟。”

    李苹点点头，她还不知道为什么父亲一定要再三强调是弟弟，后来在宋诚钢摸向她的身体后，才明白了父亲的苦心。

    李苹搅着手指头：“那弟弟叫啥呢？”

    李大河笑了：“既然是苹苹捡的，那当然得你给他取名字。”

    李苹想了想：“叫李枣吧，买枣的时候捡着的。”她又想了想，扑哧一声笑了出来，李大河看着女儿的脸，轻声说：“好，那就叫枣儿吧，快去睡觉吧。”

    李苹点点头，回到自己的屋子里。

    李枣六岁的时候，李苹牵着他的手，他们俩穿着白色的麻袋衣服，李枣有点好奇，为什么让人们要对着一堆土哭，他仰起头看着jiejie，李苹默不作声，眼泪淌了一脸。穷人的眼泪是不值钱的臭水沟，流淌的水都是苦的，没人会在意。

    李枣摇了摇她的手：“jiejie？”

    “嗯？”李苹低下头看他。

    “咱爹呢？他咋不来啊？这么多人都在这，咋爹不来啊？”李枣看着不远处坐在棚内的人们，这是他家最热闹的一天，却没有自己的爹。李苹蹲下身把他抱起来：“爹去当神仙了。”

    李枣吃惊地张大嘴：“爹当神仙？那他咋不带咱们一起去呢？”

    李苹头靠着李枣的头：“因为咱俩不能当神仙，咱俩努力上学才能变神仙。”

    李枣撅起嘴：“那jiejie你不上学，你咋做神仙嘛？我要跟jiejie一块当神仙啊。”

    李苹蹭蹭他的脸，没有说话。

    葬礼结束后，她敲开三姨家的门：“三姨，能不能帮俺照看一下李枣，俺打算出去打工了，啊，你不用担心钱，俺会给钱的！你就帮俺看着李枣上学就行。”

    …………

    在爆炸的一瞬间，李苹下意识地去找李阳光的身影，她看到李阳光朝她奔来，她流出了眼泪－－－－怎么你也在这呢？然后她又想到李南，不知道他在三姨家睡得可好，爆炸是不是将他惊醒了，还有李枣……我可怜的弟弟……

    在意识逐渐消散之时，她脑子里闪回过自己短暂的一生，31年的人生好像确实太短了，但又好像太长了些，那么多的辛酸苦楚居然一瞬间就结束了。

    突然眼睛一眨，李苹感觉周身变得很冷，她看了看四周和自己身上的衣服，破着几个洞的毛线手套，一个起着毛球的布包袱挂在胸前，里头有个罐头似的东西硬邦邦硌着她，她站在一条马路的中央，路边的树掉着枯黄的叶子，冷风飕飕卷着地上的枯枝烂叶，不远处的广告牌还是二十年前的白酒广告。

    她扭头回去看，好像想起来了什么，她朝不远处的一棵树拼命狂奔过去，在地上看到了那个熟悉的纸箱，她抱起那个被冻到脸色发绀的孩子。

    是的，她要带他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