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她」(1) (第1/1页)

    她又来了。

    陈亮耘以为经过这些日子，自己已渐渐能够与「她」和平共处。她以为自己可以永远隐藏这个秘密，过一个正常高中少nV该过的生活，并且不着痕迹。

    她做得到的，尤其在范恺晨面前。

    无论如何都不能让范恺晨发现「她」的存在。

    然而每当陈亮耘以为自己终於占上风时，「她」却旋即来了一记回马枪，把她重重击落在地。

    已经不知道第几次，她抱着头窝在床头啜泣，满脑子只想着一头撞Si这个不中用的自己。直到眼泪微乾，才默默拾起思绪，拚命回想与「她」相遇的那一天，反覆探究到底是哪里出了差错。

    那一天，天空很灰，云层很低，雨要下不下，空气闷闷的，一如nV高中生心里惯有的不痛快，说出来无人能解，不说出来又浑身不对劲。

    身为一个nV高中生，陈亮耘对这样的心情最熟悉不过了。

    这天她莫名浮躁不安，一整个下午都无法专心听讲。好不容易捱到放学钟声响起，陈亮耘一秒背上书包，快步走出校门。清汤挂面的乌溜长发在颈後急促乱舞，齐眉浏海左右晃动，频频扎到她的眼睛，眨呀眨地想排除这种不适，却连伸手将浏海拨开都没有──反正拨开了仍会徒劳地垂下来，索X省了这力气。

    「嘿！阿亮，」突然一只手臂用力g住她肩膀，「怎麽不夹上次我们一起去买的闪亮亮发夹呀？昨天不是瞬间变nV神吗？」

    关靖萱笑嘻嘻地撩起陈亮耘的浏海，用两根手指固定在她太yAnx附近，模拟夹起发夹的模样。

    「喔，那个啊，」陈亮耘被她吓了一跳，脚步略缓下来，「就……呃，我觉得好像太高调了，有点不太习惯。」

    「是你觉得太高调，还是你妈觉得啊？」关靖萱扁扁嘴，有点不以为然，「你明明就很喜欢。况且，你夹起来是真的很好看呀。」

    「逛街当下难免会鬼迷心窍的嘛。後来回去看了看，就觉得好像也没那麽喜欢了。我今天有事，得赶快回家了，明天再聊罗！」

    「好啦。别忘了礼拜六去唱歌的事，要赶快决定哦。」

    对喔，唱歌。陈亮耘心里小小的一揪。非常有x1引力的活动，重点是范恺晨也会去──但这场聚会却莫名成为她的一GU压力。

    「知道了。拜啦。」

    陈亮耘丢下这句话便加快脚步跑了。刚拐过街角，一辆熟悉的珍珠白日产轿车映入眼帘，车窗摇了下来，驾驶座上那个戴着墨镜，顶着一头和她一模一样的齐浏海及柔滑黑长发的nV人，正探着头热情向她招手。

    「妈！你怎麽来了？」陈亮耘吃一惊，急急上前，打开车门上了副驾驶座。

    「Surprise！」她那年轻火辣的母亲，魏文嘉，此刻脸上正挂着连墨镜也遮挡不住的雀跃，「今天要和我的宝贝nV儿庆祝生日嘛，我当然迫不及待来接你下课喽。」

    陈亮耘笑了笑，「你不怕没抓准时间，扑了空吗？」

    「我提早二十分钟就在这里等罗！我一直留意经过的同学，肯定不会错过你的。」

    陈亮耘没回应，肩膀微微瑟缩了一下。

    魏文嘉手握方向盘，轻快地哼着歌。待行驶到下一个红灯，陈亮耘刚开口唤了声「妈……」就被魏文嘉轻柔地打断：「话说亮亮啊，刚才和你说话的是关靖萱对吧？」

    「……对。」陈亮耘声音有些僵y。

    魏文嘉叹了口很长的气，以一种几近於谆谆教诲的无奈口吻说：「mama不是跟你说过了，少和她来往。关靖萱这种小孩，没大没小的，家教差又没规矩，身上打了那麽多个洞，她爸妈也不管，就这样放任自己nV儿成为一个野孩子。读书又不认真，将来肯定一事无成，成为社会上的败类。现在她只是运气好，考上一间不错的高中；照她这种漫不经心的学习态度，以後绝对不会有什麽好成就。这种朋友不值得交，交了也没什麽用处，更可怕的是近墨者黑，万一哪天你也变成她那样了该怎麽办？」

    「可是……妈，」陈亮耘话说得很慢，小心掂掇着遣词用字，「关关不是很有礼貌吗？见到你都会很热情打招呼，她第一次来我们家吃饭，也会帮忙洗碗。这样……也叫作家教差吗？」

    「哼，这种表面功夫算什麽？之前不是听说她头发染太浅被罚Ai校服务，她不服管教，还煽动同学在校庆抗议，b迫学校修改规定。这件事还上新闻哩！这麽丢脸的事情，她爸妈居然还洋洋得意，对媒T说什麽很以自己的孩子为荣，一副孩子是个伟大的革命家似的，其实不过是个叛逆的幼稚小鬼，自己不想遵守校规，却怂恿同学，把大家都拖下水。现在社会越来越乱，就是因为这种教坏小孩的父母越来越多，就算是国立高中也避免不了遇上这种同学。亮亮，以後不准再跟关靖萱来往了知不知道？」

    陈亮耘低低地「嗯」一声，就没再说话。

    魏文嘉对这样的回应似乎还算满意，又继续哼起歌来。

    二十分钟後，日产轿车已停在凯温斯牛排的特约停车场。母nV俩中间隔着滋滋作响的肋眼菲力，话题已随着场景转移到时下热播的言情剧《不是他也无所谓》。

    魏文嘉才刚起了个头：「那两个渣男超可恶，联手起来欺骗nV主……」陈亮耘就立刻滔滔不绝：「nV主虽然很可怜，但两个男生也是有苦衷的嘛。那种没有自信面对心Ai的人、只能躲在另一个人的背後的心情，好辛酸喔，我还看到哭呢……」

    她一心想带热这话题，好让母亲暂时忘了关靖萱的事。魏文嘉瞅着她，有点似笑非笑，「你就是这样，从小就容易心软。」

    「才没有呢。我看网路上也有很多人这样说。」

    「那你同学呢？」

    「我班上才没有人在看这个呢。」

    「怎会？我以为高中nV生都喜欢看Ai情剧。」

    「我的朋友都只看动漫，所以我只能跟你讨论。」

    看着陈亮耘翘着嘴唇抱怨的模样，魏文嘉忍不住微微g起嘴角。陈亮耘注意到了。那是带着点胜利意味的笑容。

    聊完偶像剧，不免俗地得来几句祝mama生日快乐，陈亮耘偷偷瞄了一眼魏文嘉的笑靥，三十七岁的年龄，还很有风韵；两个深陷脸颊的酒窝与眼睑厚重的眼睛，是用以打印出自己这张脸的模具。

    她不禁想到自己不知不觉已经与《名侦探柯南》中永远十六岁的毛利兰同龄；而魏文嘉如今恰好与漫画中毛利兰的母亲妃英里登场时一样，也是三十七岁。

    小时候听高年级的学长姊说，这对母nV的年龄差根本是唬烂，是漫画为了求母辈也要年轻貌美而做出的不合理设定。陈亮耘却觉得奇怪，对她而言，这样的设定再实际不过了。直到长大，她才明白像魏文嘉这样的母亲算是少数。

    话说回来，母亲今天看起来心情不错。

    酝酿了一整顿饭，直到服务生送上甜点时，陈亮耘才鼓起勇气开口：「妈，这礼拜六班上同学约唱歌，我可以去吗？」

    魏文嘉刚吞下一口熔岩巧克力蛋糕，满足的神情顿时凝结了。

    「唱歌？」她缓缓放下叉子，「跟谁？」

    陈亮耘咽了口口水。「很多人啊。张咏庭、罗佩佳、李奕恩……他们都会去。」她一口气念出十来位同学的名字，却基於某种不明的羞涩而省略了范恺晨。

    「那，关靖萱会去吗？」魏文嘉盯着nV儿的脸，眼神彷佛要将她穿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