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她」(3) (第1/1页)

    「你大概是最近念书压力太大了，先好好睡一觉，在家里休息个一两天，听听音乐，就会好了。读书固然该认真，但也要懂得适时调整心情，才算是真正的智慧，不是吗？」魏文嘉说完，轻拍陈亮耘的手臂，就起身走出房间。

    魏文嘉脸上虽挂着微笑，陈亮耘却觉得微笑里面多了几分疏离。她一头雾水地愣坐在床上，完全不明白在凯温斯餐厅发生了什麽事。她是中邪了吗？

    据她的了解，魏文嘉并不是会编造这种荒谬故事的人，更不会无缘无故允许她请假在家。

    然而陈亮耘并未觉得身T有什麽不适，在家耍废实在良心难安。隔天一早，她仍然六点准时起床，穿戴好浅灰上衣和深灰sE制服裙，出门上学。

    只要走路十分钟就能到学校，连校车都不用搭，以距离来说，这间学校算是很完美的选择。然而当初母亲对她的期许其实是自己的母校台中nV中，陈亮耘却在国中会考时失常，差了两积分而掉落第二志愿兴大附中。放榜後整整有好几个月的时间，陈亮耘觉得每天回到家都像是在跟一座冰山生活。

    那大概是她这辈子最难熬的时光。沉重的愧疚感简直将她压得抬不起头来，满脑子不外是考前魏文嘉兴致B0B0描绘着nV儿升上高中後的情景：nV孩追随她的脚步，穿上小绿绿、加入资优生的世界，三年後理所当然考上自己当初失之交臂的台大；nV校也不必担心什麽感情纠葛；况且还是公立学校，学费便宜得多，不需要像nV孩国中时那样，还得花费大笔金钱送她去读私立nV校。

    有多大的期待，就有多大的失落。放榜那天，魏文嘉把自己关在房间一整天。陈亮耘买回便当敲母亲房门时，魏文嘉也全然不理会，直到晚上好不容易走出房门时，眼睛浮肿得让陈亮耘吓了好大一跳。

    她好自责，是她让母亲失望了。

    尽管如此，她内心却似乎有小小的一块觉得松了口气。她一直不愿正视这块近似於喜悦的角落，这情绪几乎让她慌张，甚至更加愧疚。直到入学以後她才终於承认这块角落才是最诚实的一块：一是她可以走路去上学，再也不必劳烦母亲接送；二是学业竞争相对不那麽激烈；三是男nV混校，她早已厌倦读nV校时，身处庞大nV生团T中那种令人窒息的压力。

    她觉得在这里很好。

    尤其升上高二以後，班上多了范恺晨的存在。

    范恺晨不是班上最帅的男生，却是最有魅力的。他的朝气当中，又b同龄的男孩多了一点点细腻和T贴；光这一点就足以攫住陈亮耘的目光。

    「陈亮耘，听说礼拜六你不能去？」

    一个令人心跳漏一拍的声音，将她从思绪中拉回。她蓦地回头，范恺晨不知何时坐到了她旁边。

    下课时间的嘈杂背景音和教室的影像如退cHa0般远去，眼前只剩下那张瘦长的脸，和凝视着自己那对漾着水光的眼睛。陈亮耘听见自己说：「消息也传得太快，我一早才跟关关说的。」

    「为什麽不去？该不会是要念书吧？不必这麽用功啦。」

    「也不是啦……」陈亮耘有些迟疑。

    「如果是要去图书馆，那我也一起去好不好？」范恺晨兴致B0B0地打断她。

    「和我一起？」陈亮耘微微一惊，「怎麽这麽突然？」

    「啊，想说跟资优生一起读书，成绩说不定会进步嘛。」范恺晨眨眨眼。

    「你认真？」

    事实证明，范恺晨是认真的。

    周六陈亮耘坐在社区图书馆里，拚命克制，才不致整个下午都让注意力溜向坐她对面的范恺晨。范恺晨却不让她称心如意，每隔几分钟就把他的数学参考书转过来，问她这题怎麽算，那题又为何会这样，并在陈亮耘又一次成功解出椭圆方程式时，捧场地用气音啧啧赞叹。

    据范恺晨说，他连续两次期中考都退步，被他老爸钉得很惨，威胁考试成绩再没起sE就禁止他打羽球。他原本也不是很想去唱歌，是他的好朋友h仲钧y要他去。一得知陈亮耘也不去，他马上就临阵脱逃，拜托资优生大发慈悲收留他这个可怜虫。

    陈亮耘当下想也没想就答应了，却忍不住说：「我才不是资优生。」

    「不要谦虚了啦！你不是资优生，那我不就放牛班等级？」

    「我才不是谦虚……」陈亮耘本想脱口「我班排也只有前十名」，却临时把话吞了回去。范恺晨可是连班排二十名都挤不进去，这种话说出来只会惹人厌。

    但她就是对「资优生」三个字感到不自在。虽然全班只有范恺晨会这样叫她，她也明知是玩笑话，却总是觉得自己无颜面对这样的称号。

    「你们家亮亮真的是资优生耶！」

    「她也才班排前十而已，哪算什麽资优生啦。」

    每当有人对魏文嘉夸奖陈亮耘时，魏文嘉都是这样回应的。以致每次听到有人以「资优生」称呼她，陈亮耘脑海中就会自动接续下一句台词。

    怎麽只有第九名？怎麽又是第九名？挤进五名内有那麽难吗？当初不是才差一点就上nV中了吗？你是不是没有以前用心了？

    这些话就像坊间的洗脑芭乐歌一样，会在她脑海中无限轮播，没完没了。

    不过此刻她心里想的却不是这个，而是范恺晨主动找她一起念书的原因。她不得不去想，这会不会是他藉机接近自己的理由呢？否则班上成绩b她好的同学还有好几位，为什麽偏偏挑中她？

    一冒出这个念头，她立刻面红耳赤。陈亮耘，你不要自作多情，专心读你的书。她对自己说。旋即拿起笔在英文文法书上画重点，却根本不知道自己在画什麽。

    两人用功了一下午，直到五点半图书馆关门前才离开。说完再见，范恺晨却在自己的背包里掏m0老半天，最後拿出两包串在一起的科学面，递在陈亮耘手里说：「对不起，我现在身上只有这个，小小礼物不成敬意，谢谢你陪我读书。」

    他的浅笑她愿意想成是腼腆。直到他的身影没入斜yAn余晖，她仍紧紧握着那包早就被压碎的科学面，彷佛手中正捏着一颗暖呼呼的小太yA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