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幕 真相(4) (第1/1页)

    第一次见到贺方，应该是国小的时候，他非常安静内向，会全盘接受大人的指令，总是小声地应好，不像他一样会大声反抗。

    贺方见到他时没有什麽太大反应，连句话也不对他说。大人们有公事要谈，把他们丢在家里，要他们好好相处，他却一言不发的走掉了，完全没把他当成客人招呼。

    杜峰峄不知道能做什麽，在别人家里他也不敢造次，跟在他後面进到了一个有着大电视的房间。

    贺方站在一个巨大的木制书柜前面，小心翼翼的翻找着什麽，他凑近一看，底下的cH0U屉里放满了录影带。

    他没看清楚贺方挑了什麽，他就熟练地把录影带放入播放器中，机器花了一小段时间才开启，带有粒子感的影像在萤幕上播映着。他看不懂，也不太懂台词的意思，只能靠着舞台上人物的动作猜测他们行为的意义。

    杜峰峄以为贺方怕生，一直提心吊胆怕他把自己赶跑，导致他无法专心看影片，总是分心看他，但他的视线始终如一，专注的、直gg的盯着萤幕，一点也没有分给他。

    午後的yAn光很温柔，自窗外斜S入屋内，照亮了室内，也照亮了他的侧颜。

    他们一起度过了很多这样的午後，也逐渐因为赏剧变得越来越熟。

    他知道贺方有个年纪差了六岁的哥哥，成绩非常好，不管做什麽都很优秀，所以大家总是要他向哥哥看齐。

    他也知道这些录影带都是他mama的收藏，只要有空，他就一个人躲在房间里看，虽然听不太懂，可是他可以读懂他们的情绪和动作。

    他还知道，他很喜欢戏剧，他梦想成为一个演员，可是他爸妈希望他能和他们一样，成为一个优秀的律师。

    杜峰峄听了他的梦想，很意外他想挑战如此困难的道路，好奇问：「你为什麽想当演员？当律师不是更好吗？更赚钱啊？」

    贺方正算着数学题目，笔尖扫过作业本，发出唰唰声响，他头也没回，淡淡回答：「我想要有短暂的时间可以成为别人。」

    杜峰峄躺在地上，身侧放了一盘蛋糕，仰头望着雪白的天花板，b对之下显得十分悠闲。

    他那时不懂他藏在语句背後的含义，还觉得他想成为演员的理由有点荒唐，很理所当然地反问：「那你改变自己就好啦？为什麽要成为别人？」

    贺方没有反应。

    他只当他是写题目太认真了，反正他听了话後不回答已经是常态，本来还会大惊小怪的，後来也渐渐习惯了他的个X，找出了最适合他们相处的模式。

    一直到他们高中毕业前，杜峰峄才终於了解他那时的沉默背後代表的是什麽。

    杜峰峄早在高二结束的暑假，以要为由，在学校附近租了间小套房，贺方有空就来和他一起读书，把他家当K书中心。

    考完试後他仍维持着这个习惯，唯一的差别是读的书从教科书变成了各类剧本。他因为贺方喜欢，陪着他看了好多戏剧，也看了好多剧本。

    他自己则没有什麽特别的喜好，但生命早悄悄被贺方和戏剧填满，他们约好了要一起读艺大的戏剧系。

    志愿卡都还没交出去，贺方就已经开始帮他恶补戏剧的基本常识，他也给了他一些表演的建议，他们都很期待即将拥有的共同新生活。

    他很喜欢贺方在谈论戏剧时，眼神总是散发出光芒的样子，那时的他自信又耀眼，不像平时的他，顺从又无主见。

    他想一直看到他发出光芒的样子。

    但他却先看到了他狼狈又无助的样子。

    交志愿卡那天晚上，贺方没有提前联系他，突然来到他的租屋处。

    门铃突然响起，他透过猫眼一看，眼前的人低垂着头，在夜sE的掩护下，他一时之间没看出来他是贺方。

    像是留意到他的视线般，贺方猛地抬起头，看向了猫眼。屋前昏h的日光灯啪的一声恢复了光亮，洒落在他身上，映照出他脸上的青紫痕迹。

    替他上药时，他连声痛都没喊，垂着眼，没有太大的情绪起伏。杜峰峄第一次遇到这情况，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只能静静陪在他身边，等他愿意主动告诉他前因後果。

    不知道过去了多久，贺方淡淡的开了口：「我爸回家发现我的志愿卡，生气的骂了我一顿。他问我为什麽选这麽不入流的科系丢他的脸，问我为什麽不能和他们、和哥哥一样，好好当一个律师就好。」

    他突然笑出声，嘴角一扬，牵扯到脸部肌r0U，疼得他闷哼了声。「我回他，因为我想做我真正想做的事。」

    「他歇斯底里地对着我吼、质问我，如果他今天没有发现的话，我是不是就真的要去做那种丢脸的事情了？他还迁怒我妈，说如果她不把那些没用的东西放在家里，我就不会走歪。」

    「我只觉得很好笑，他强迫一个的个T诞生到这个世界上去继承他的意志，但他一点也不在乎这个生命他自己的意志。所以我建议他，如果你这麽想要多一个律师儿子的话，现在再生一个还来得及。」

    「他气得对我拳打脚踢，抢走我的志愿卡，把第一志愿改成法律系。」他吁口气，眼神变得黯淡无光，他看着他，平淡地说：「抱歉，没办法和你当同学了。」

    那是杜峰峄有生以来听过最悲伤的一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