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和景言_6 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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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前期,我和李安生的关联始终逃不脱一个何景言。

    我下楼去帮我妈丢垃圾,连着两声闷响,两个垃圾袋先后被我甩进垃圾桶里。我转身,正碰上何景言,正要打声招呼呢,看见他后面还跟着一个人。当时是春天,天已经完全黑了。小区里面隔几米立一盏只能照亮方圆几十厘米的路灯,我站在离他们有点距离的位置,连何景言都是我睁大了眼睛勉强看出来的。

    我不敢贸然出声,静静地站在原地,看着何景言和身后的人慢慢地走。

    忽地,那道模糊的影子暴露在路灯之下,我看见了李安生,跟在何景言身后的李安生,满脸青肿的李安生。我心中涌现出一个想法,莫非何景言仅是看不惯李安生,把他拉过来暴揍了一顿?

    “喂,那人是不是单风。”李安生的声音不大不小,刚好传到了我的耳朵里。

    何景言这才抬起头,确认地喊了我一声。

    我也不好装沉默,迎着他们走过去,距离越近,我越发感觉到二人之间诡谲的无言,也被李安生脸上的伤惊吓到,直到走近,我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李安生讨厌我,少年的心思总是脆弱,更何况是在他如此狼狈的时候。我深知现在不管说什么,都可能会让他听出或幸灾乐祸或落井下石的意味。

    所以,我选择了无视,对何景言问道,这么晚了才回来啊。

    何景言说跟王紫出去玩,回来的路上……

    说到一半他噤了声,不过我明白他的意思。

    “单风。”李安生突然开口。

    我不明白他为什么会喊我,似梦非梦地盯着他,听他说:“收留我一晚呗。”

    何景言第一时间将目光投向我,当时的天色实在是太暗太暗了,暗到我无暇去观察和揣测他的心思。

    “可以吗?”他问。

    我无意识地咧开嘴,等注意到时已来不及收回去,但是我看见李安生脸上带着与我一般的笑,所以我也放下了心。

    “可以的,我妈会答应,何景言也经常来我家睡觉。”

    等我洗完澡,擦着湿发打开门,就看见早就洗完澡的李安生毫不拘束地躺在我的床上,脸上红一块紫一块,身上除了有沐浴露的香味,还有碘伏的味道。

    他说:“你mama真好,还帮我涂药。”另外他告诉我,张小池给我发了好多条微信,叫我赶快去回她。

    我拿起床头正在充电的手机,皱起眉头:“喂,别偷看别人的手机。”

    李安生的脸是被他爸几拳头揍的。他妈偷偷翻他手机的时候,发现了他跟网上那群“不三不四”的同性恋“臭味相投”的聊天记录,然后他妈哭着认为就是这群精神病带坏了自己的孩子,他爸在盛怒之下把他揍得鼻青脸肿,随后用绳子把他捆在椅子上,明天一早就带他去看心理医生,心理医生看不了就去精神病院,精神病院不收他就送到戒同所去。

    “戒同所里都是同性恋,我还乐得。不过我听说进去之后要坐电椅,每天还要挨打,我怕我进去就是死路一条。”

    所以他把绳子咬断逃了出来。说到这里的时候,他张开了嘴,炫耀战功一般让我看到了他牙龈出血的嘴。

    他在路上走了好久好久,手机、钱包,后天开学要带的书包,什么都没有。李安生从来没感到过如此孤独。那刻,他就是浮萍,五颜六色的灯映照在视网膜上,让他觉得身边的一切都是漂亮又易碎的琉璃,连脚下踩着的地面好像都会在下一刻破碎,他的身体被无边的黑暗包裹,一直到父母死去,人类灭亡,世界终结,他会带着自己的感情化为宇宙中一片不起眼的琉璃。

    他不想这样,所以他钉在原地,眼中难得露出难堪和迷茫。老师嘲讽他的成绩,同学因性取向将他当成动物园的猴子观赏,他都没有流露过这种感情。

    他摸了摸自己疼到发热的脸。他们所厌恶和害怕的,是这件事本身,还是这件事身上附加的一些东西?令他们无法接受的,到底是“李安生是同性恋”这件事本身,还是由前者为条件推断出“李安生会受到社会上异样的目光”的结果?如若他根本不在乎结果,那么这样的推论是不是就是无意义的?那么这唯一的结果是不是就会开枝散叶出许多不同的路?

    他发出了一个非常天真的疑惑,为什么人们总要把一件事情与另一件事情连接起来,形成一种关系,而不是单纯地只对这一件事发表看法呢?

    听到这里时,我恰好在写政治作业。我将书本打开,为他念道:“世界处在普遍的联系之中,没有一个事物是孤立存在的。”

    他听到政治就头疼,蹙着眉头说:“那联系还具有客观性,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呢,你怎么解释?”

    “这个问题不如去问你爸妈。”

    我装出一脸高深莫测的模样告诉他,许多让你纠结的问题,其实早已经有了答案,你再好好看看书,多琢磨琢磨就想明白了。

    在他不知道去哪的时候,正巧碰见了何景言。

    “你把你受伤的原因告诉他了?”我问。

    “没有。”他摇摇头。

    何景言只知道他现在无家可归,又见他一副惨兮兮的模样,心一软,就让他跟着自己回家,走进小区就看见我下楼丢垃圾。

    我问他怎么不跟着何景言,你不是喜欢他吗?还到我这里来。

    李安生沉默了几秒,看着天花板上的灯光,眨了眨眼睛说:“他不是讨厌我么,我也没那么厚脸皮。更何况我们不是同路人,有些东西跟他讲不通。”

    我难得赞同他的话,看见薄薄的灯光打在他惨不忍睹的脸上,心中微动,玩笑道:“喂,之前你不是什么都不在乎,只在乎你自己么,今天怎么变了一个人似的,被你爸打怕了啊。”

    李安生勾了勾唇角,随后痛得嘶了一声,没有出声,不知是因为疼痛而懒得反驳,还是默认了我的话。

    灯灭了,我俩睡在同一张床上。我的床是双人床,睡两个年轻小伙子不在话下。李安生细细簌簌地翻动被子,压低声音说:“我们两个GAY睡在一张床上不好吧?”

    我嗤笑一声:“你太自恋了,你这张脸丑得我毫无欲望。”

    “滚蛋,小心别爱上我了,我只喜欢何景言这一卦的。”

    我想说我也是,张了张嘴还是没出声。

    他在我耳边继续小声哼哼:“我现在彻底明白了为什么那么多人苦一辈子都想买套房子了。靠人不如靠自己,就算是父母也不能指望,等我考上大学,出去工作,我就一辈子也不回家!”

    我突然想起我的父母,拱了拱被子,闭上眼睛,在李安生嘟嘟囔囔的低语里睡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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