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隙 (第1/1页)

    厨房里餐具碰击水流叮叮咚咚，沈瑜带着孩子们在刷碗。

    张青澄把于墨拉到客厅另一角，脸上挂着不解又带几分凝重，说：“哥哥，我觉得你不傻。”

    于墨虽是娇惯着长大，不问世事显得单纯，但他当然不傻，他明白张青澄话背后的意思，可他不想答话。

    被保护得过分好的于墨，他从没有反抗的余地，沉默便是他的抗议。

    这抗议让张青澄搓火，他又说：“你一刻都没怀疑过他接近你的用意吗？”

    怀疑，也知道的，但“飞蛾扑火也不舍得放手”这种话，于墨一时对着张青澄说不出口。

    于墨仍不作声，但从小一块长大的张青澄很轻易就能读懂他的想法。

    张青澄眼里透出无奈，他轻轻摇头呢喃：“你不傻，你也都清楚，但是你不想计较……”

    一说到沈瑜，莫名的倔强涌出，于墨低声道：“他……跟那些人不一样……”

    从小到大于墨鲜少会反驳，他一直是那个乖顺跟在身后的小少爷，此时他却语气坚定话里全是不甘，张青澄很意外也很难受，胸腔里星火燎了原，本不该说的话也破口而出，“如果我说，他跟他们是一样的呢？”

    于墨瞪大了眼睛，半秒马上垂下掩饰，眼底没过悲凉，他怎会没想过，于墨唇颤着，话哽在喉咙发不出来。

    张青澄压了压心火，尽量冷静地，“那件事之后，你晕倒忘记所有事之前问过我为什么，还记得吗？”

    “记得了……”于墨低头回答。

    “这些事我本是不能跟你说的，但我那时也跟你说了，想伤害你的，还有希望你消失的，不止一群人，你的情况很复杂，他们怀着不同的目的，会对你做的事情也不同。”张青澄凝重地说。

    于墨的眸子黯下去，深处却仍是泛着微光，他用着微弱的声音：“可是……”

    “可是？”张青澄脸色更难看，提高了声音，“你疯了吗？你知道他们家是……”

    于墨闪着心虚的眼，打断了他：“别说了，我不想知道。”

    浅眸逐渐湿润，衣服被于墨紧抓着衣角扯直，锁骨从变形的衣领中探出，晃着若隐若现的痕迹。

    “澄子，我现在不怕死，我只是有些害怕会死得很奇怪，害怕连累别人，可是若是死在他手上，我就不怕了。”于墨淡淡道。

    张青澄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张着嘴巴半天没说出话。

    于墨继续说：“那件事在我心里一直过不去，那孩子在我面前没了手，是因为我，一切都是因为我，我不想活着，这一年我就像行尸走rou……”

    “可是在他身边，我能感觉到心在跳，觉得畅快，我不会讨厌我自己，如果这束光是来吞噬我的，我不害怕，反正没他我也不想活着……”

    “你怎么能……”张青澄咬着牙，愤愤道，“那我又算什么？这么多年我是为了什么？”

    于墨眼角结了珠，存在眼眶跟着他闪烁的视线滑动，他颤颤道：“如果没有我，你也是自由的。”

    “cao，哥哥你真的……”张青澄拳头握得嘎吱响，话从绷紧的唇间挤出，“你真的好自私。”

    “对，你说得对，那你能不能让我再自私一次？”于墨微微眨眼，泪终于在脸颊画上一条线挂在他尖尖的下巴。

    张青澄气得发抖，拳扬起来挥向于墨，于墨本能闭眼但没躲，张青澄太阳xue突突的，拳停在了空中，说：“哥哥，你想得太简单了，他们从来不会弄脏自己的手，他们会想法设法让你自己消失，又或者利用你胁迫你的家人。”

    “家人？”于墨睁眼，眼神变得淡漠，他放下了缩起的肩，脸上露出一个没温度的笑，他冷冷反问，“我的家人是谁？”

    张青澄愣住了，顿了数秒刚张嘴，于墨继续说：“你不能说，我知道，我不为难你。”

    又一股泪滑过于墨的脸颊，张青澄伸手想去擦，于墨侧脸躲开，他咬了咬唇说，“澄子你最懂我，你也最庇护我，能不能就像小的时候一样，让我在外面养一条小狗？”

    “cao，这他妈能……”

    一样吗？三个字没说出来，张青澄一抬头看到沈瑜就在不远的暗处端着一盘水果，背着光看不到他的表情，但透着彻骨的寒。

    可下一秒他走到亮处，笑得像下午三四点的暖阳，他走到于墨旁边放下盘子，似乎没有异样说着：“墨墨吃水果，葡萄我都剥好了，啊～”

    沈瑜插起一个葡萄往于墨嘴边送，示意他张嘴。

    于墨一脸茫然，下意识张嘴，葡萄好酸，可他含在嘴里什么味道也尝不出来。

    “怎么还哭了，”沈瑜轻轻抹走于墨脸颊的泪，转头对着张青澄说，“张青澄你是不是欺负他了？”

    不对，他肯定听见了，但他在装没事，张青澄瞪着沈瑜，防备心更重几分。

    沈瑜确实听见了，但他没听全，屋子里的喧闹盖住了大部分声音，他端着水果出来的时候只听见“澄子你最懂我”，还有他是“那条养在外面的狗”。

    行，挺好，外面的，那就是还有里面的。

    浓厚的酸聚成苦浇灌下来，透心的凉，心底又冒出火，火烧火燎的疼，可沈瑜笑了。

    沈瑜优良的教养在这个时候体现得淋漓尽致，他深知会哭的孩子才有糖吃，但得哭在点子上，显然现在不是那个合适的点。

    背对着沈瑜的于墨并没有看到他的表情变化，这时更读不懂沈瑜的表情，他目光温柔没有半点惊，于墨不知道他有没有听到，想解释却不知该从何说起，嘴里那颗酸葡萄噎住了他所有的话。

    空气静凝，然而一叠画作打破了僵持，它们在于墨面前落下轻放在茶几，啪嗒一声。

    金发少年似乎脱俗于世，他隔绝一切尴尬淡淡朝于墨一笑，视线滑向张青澄停留一瞬就收回，再朝于墨点点头转身就走了。

    张青澄警觉地瞥着他的背影翩翩走远。

    于墨清楚张青澄的警备，他很自然地拉了拉张青澄的手，“澄子，他是这个团的地陪，是大户人家孩子，也是韩老师的学生。”

    言下之意不是什么坏人，可张青澄紧皱的眉丝毫没松懈。

    想弄死你的哪个不是大户人家的孩子，张青澄默默叹气。

    “他叫贺兰琉璃，证件我都看过的。”于墨又拽了拽张青澄的手。

    张青澄舒开眉心对着于墨点点头，转而又瞪向沈瑜，不料对上沈瑜一双藏不住恨的眼。

    沈瑜视线滑到张青澄的手上，那于墨碰到过的位置，好像打上了一个印记，抹不掉的，挑衅着他所有神经。

    张青澄，他就是那条家里面的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