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回 苏大爷请茶谈买卖 尹师傅思往话因由 (第3/4页)

道：「苏老板未免异想天开。」

    但见苏沉商随和一笑，看向那方匾额「挽香」二字，喃喃说道：「赛八仙、丹景楼……请问蓝老板，手里如今多少倌人？」

    丹景楼势头不小，然在京中，妓人确实算不上多，久宣只当他有意嘲讽，镇静回道：「乾娘作风，乃是重质轻量。」苏沉商听言失笑，悠然道：「男娼女妓各有长短，既做生意，须得取其长、避其短，而苏挽香拿男倌人当女妓养，恰恰反其道而行，不可取也。」久宣反驳道：「若不可取，丹景楼何有今日？」苏沉商莞尔道：「丹景楼辉煌已过，蓝老板看不出麽？」

    久宣哑然，又听苏沉商续道：「念旧并非好事，蓝久宣，你该比那些俗人更明白此道理。」说罢拿碗起身，往炉边放下几枚铜板，自顾添满，又坐回座头处来，吹凉茶汤饮上几口，道：「男妓优胜之时，仅在少年舞象之年，当年折衣卖身至二十余岁，实属罕有。挽香念旧，以为人皆可以，说来属实可笑。如今赛八仙个个老了，可有後人接替？女妓方以才留客，男倌说白了，就是尝口鲜嫩，弄弄屁股罢了。男子古来是好强之辈，待得小倌身长声沉，偏又才貌俱胜，谁还乐意花那冤财？」久宣直截了当回道：「如此看来，苏老板并不通晓其中行情。」

    苏沉商摇首道：「非我不晓，是你不明。丹景楼有所成就，无非是靠着折衣几分余味，又因世人眼里，男倌才貌再绝，终究是连人也算不上。之前那家华英馆就很明白，所养小倌，一一去其本性，趁年华正好用之极致，其利无尽。可惜、可惜，姓雷的谋虑不足，冲动行事，终是葬送自己一盘好棋。」

    久宣脸色阴暗，沉住气道：「苏老板与我说此番话，难道只为奚落？」苏沉商摆手笑笑，回道：「言重，苏某对蓝老板怎敢奚落？更多乃是赞赏。不过丹景楼之势确是定局，挽香以女妓之法、养男妓之风，逐个费心培养，乃赔本买卖，此道注定路走不远。再待那位王爷一走，呵，垮下不过早晚。不怕告诉你，苏挽香一切经营之道，皆是随我所学，尔今我看，只觉失望透顶。」久宣道：「丹景楼再不济也罢，始终不是苏老板囊中之物。」苏沉商浅笑，不予作答。

    话已至此，无甚好说，久宣起身告辞，苏沉商则道：「改日若还想吃糕点，过来楼里就是，苏某请你。」久宣侧首，见他犹坐着吃茶，便道：「苏老板说着念旧不好，不也是寻得个旧人面孔来麽？」苏沉商道：「我要速在京城立足，必要有个噱头，玉秋霜她……不过以彼之道而已。说到底杨青衣冠绝京师已久，今却老了，新人至，则旧人当去。」

    久宣又问道：「买凶害墨东冉之事，当真与苏老板无关？」苏沉商答道：「我已说过，与墨大少爷无仇无怨，买凶杀人一事，与我无干。」久宣冷哼一声，回身说道：「看来，果真是有人买凶杀人，且苏老板知道是谁。」

    苏沉商微微一诧，方知无心被他套了句话，却只笑笑起身，勾了勾久宣下颔，凑近轻声道：「蓝久宣，果真有点意思。」久宣厌烦般别开脸面扭头就走，快步出了明时坊，方觉心头猛跳，停住路边缓息片刻，才往墨府赶去。

    府上一片安静，除去下人来去脚步，便无其他声响，青衣仍守在墨东冉床前，人已憔悴不堪，想来未曾阖眼。檀风早前来时带上珍药，正问大夫能不能用、该怎麽用，何叔亦疲累着紧，今府上无主，幸有檀风与青衣在，还能休息片刻。又想到墨母应已到得真定府，一时拿不定主意，不知是否该送信前往，久宣听他说来，便道：「尚不得多少风声，且莫轻举妄动，就怕有人坏心未尽，仍守在暗处。若教恶人追到真定府去，怕是更加险要。」

    何叔颔首道：「此言有理，且再等等罢。今晨官府来人，道是昨夜捉得恶贼，尚未审出甚麽话来，唉……」久宣道：「只待有人醒来，亲自指认就好。」何叔叹息更重，久宣问之，方知苏杭会馆中伤者，已有两人不治，其余诸人，仍未有起色。久宣又问墨东冉情况，何叔噙泪道：「昨夜三更一度绝了气，是杨公子整夜守着他脉象气息，及时察觉，叫醒大夫来救，又从阎王老爷手里拉回他来。」说着抹去眼角泪水，续道：「老身看着少东人长大，也待他如半个儿子，着实、着实见不得此况，略有失态，请蓝公子见谅。」久宣忙道「无妨」，便不多作打搅，去看过青衣，又与檀风说上几句，才出墨府。

    既已想定性命相随，青衣倒显平静，久宣唤他、与他讲话，却从不见他目光离开床上那垂死之人。久宣心乱如麻，惟望檀风足以看住青衣，万一墨东冉真熬不过，先要稳住青衣。如此满怀忧心回到楼里，正遇着香娘厅中打点布置，香娘见状心下了然，懒得再去斥责，只当看不到他。

    自石淙风之事起，香娘少与久宣说话，久宣本想将今日苏沉商所言转告，却见香娘冷着张脸，心知时机不对，只好先回西楼。楼下双子已在等着，招弟回禀说来，道陈皮汤几个人，领他去了兵马司後头爬树偷看，看不见甚麽，还险些被官兵抓个正着，不过陈皮汤说了，帮着打听打听。

    久宣含糊应了声，坐到案後，双子不知在嘀咕甚麽，他也无心理会，倒是开弟与兄长争辩几句，终是走过来道：「公子，尹师傅早些回来过，又往帘儿衚衕去。」

    招弟仍在後面拉开弟衣袖，久宣一眼横去，不知此事有何好说，帘儿衚衕生意更大，香娘常会留一位师傅在那边打理，无甚出奇，却听开弟续道：「他、他……公子，师傅奉三娘命令，把珅璘相公带过去了。」

    久宣诧异，屏退二人，越想越觉惊慌，待到下午招弟来报，说是尹师傅独个回来，未见珅璘其人，心头一空，怔怔站在房里出神，屋外人物来往皆不在意。不知多久，听得有人唤他，久宣回魂转身，便见缃尹抱臂倚在门边。

    香娘将珅璘遣去帘儿衚衕，用意不言而喻，平日虽不曾明言，却皆能见她对珅璘格外宽容，从前只道是寻他高傲模样有趣，现在才知，原来早有打算。久宣苦苦一笑，问道：「师傅，珅璘安顿好了？」

    帘儿衚衕琐事繁多，账目亦难算计，尔今檀风去陪青衣，香娘唤回缃尹，自要有人到帘儿衚衕去。久宣xiele气来，想他终日防着瑜之取而代之，不料香娘留得後手，却是珅璘。缃尹洞悉其心，掩门走近，悄声道：「权宜之计罢了，香娘对珅璘，尚不似对你那般信任，不过是教他打理打理照棠楼账目。况且他与瑜哥儿两个不清不白，由着他俩玩玩。」

    久宣漠然请他坐下，自顾斟茶，道：「我号棋倌，应当晓得甚麽时候，已成一枚弃子。」缃尹按住他手道：「久宣，你不是弃子。」

    多年经营，只怕当真功亏一篑，久宣手心微震，不慎洒出些茶水来，忙要取布来擦，先被缃尹拉住坐到身旁。缃尹将茶推倒久宣面前，也知青衣之事使人伤神，久宣难免胡思乱想，缃尹稍作思索，方道：「不知你晓得否，当初穠艳凝香楼只有女妓，乃自苏折衣起，才养男妓。」

    久宣早晨碰见苏沉商，本就不乐得很，再听他提到苏折衣，面上烦厌神色遮都遮不住，却又倏尔想到，缃尹、檀风两人亦是穠艳凝香楼卖笑出身，当下狐疑看去，不知他为何说起。

    缃尹另取一杯斟茶，续道：「我生於娼家，娘亲本是凝香楼中妓，也不知後来是死了、抑或从了良，我自小在那处打杂做活，若非凭空来了个苏折衣，估计便做一辈子龟奴。」久宣不禁问道：「那麽师傅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