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二回 误情思文染躲情缘 别旧事羲容焚旧稿 (第1/5页)

    词云：离。花雨飘零作雪飞。何人唱。伤别故人词。

    子曰：「侠以武犯禁。」故官府素来对绿林好汉多不纵容，通缉山匪之余，同时搜捕那擒贼之人。而金盟大侠于盟偷摸住在西楼，岂又当真瞒得住香娘？当晚就觉有异，翌日教缃尹、檀风去寻久宣问问。两人试探半日，久宣知是瞒不过了，索性如实说出。香娘听得是墨东冉救命恩人，一言不发，亦不再过问，权当毫不知情。

    西楼中依然鲜有人知，除去琴、诗、酒仨倌，久宣只嘱咐过招弟、开弟两人，其余皆不知晓。于盟休养一宿已好多了，只是明先劝过，为免露面，又让他多待几日。明先白天陪着于盟，与他抚琴弄笛，旁人不知，还道是羲容或子素同他合奏。夜里暂与羲容同眠，羲容正好愁绪满腹，几日不用接客，倒也落个清静，还能与挚友促膝夜谈，吐些心事，人便好受几分。

    倒是文染，自从丘梧、玉安相继事发，既悲既忧既怒，万般凄凉，一直闹得心绪不宁。前文讲过玉安耐性不足，不爱教导丘梧，多是文染在带着他，故与丘梧情分匪浅。丘梧悬梁自绝，文染尚未平复，又看穿此生惟一挚友虚伪面孔，念文染脾性直爽，哪里禁受得住？本得知潇湘子要见他，尚以为能寄情声色、沉沦rou慾则个，孰料香娘怕他闹情绪，拒了阁主。文染满心难受不得宣泄，亦觉万念俱灰，直到于盟为楚哥儿之事再访，与他彻夜相谈，许是心性接近之由，竟开解他不少。後来于盟落难藏身，文染几次想要与他答谢，奈何白日明先皆在，不好打搅，夜里自己又总有缠头光顾，分不开身来。直至三日後，一夜无客，估摸于盟也快走了，待明先到羲容房里去後，托招弟做碗莲子羹来，捧着上楼去也。

    文染轻轻叩门两下，知他不能回应，稍等片刻，便推门进去，孰料竟不见屋里有人。若说要走，想他不会不辞而别，又见窗户大敞，文染心道：「莫非是出去了？不晓得明先知否？」

    想来搁下木盘，坐於桌边等他一阵，果然未到三更，就听见窗外窸窣有声，文染起身探看，只见一道黑影掠过，窜入树影之间，顷刻便落在面前。于盟攀着窗框，轻盈潇洒跳入屋里，不发出丝毫声响，还道是明先在旁，手肘倚上文染肩头，举止亲昵，问道：「怎还未睡？都说过，不必为我担心。」文染缓缓扭头，于盟自顾往窗台摸索，点起灯来，方看清身旁人，「噫」了一声，郝然笑道：「方公子，原来是你。」

    文染听他语气多出几分疏离，顿觉有些难堪，只道是特意来谢，谢他过往种种，又道莲子羹怕是凉了，要拿去温上。于盟未觉他失意之色，欣喜回道：「莲子羹？好得很、好得很，我不怕凉！莫再麻烦。」遂坐下吃将起来。

    莲子羹清甜可口，正好于盟饿得紧，呼哧呼哧海吞半碗，文染看他吃相不禁失笑，忙捂住嘴，又问道：「于少侠近日夜里、都会出去麽？」于盟放下碗勺答道：「是，那帮贼人沆瀣一气，武功大多不弱，若真是绿林中人，义字当头，恐怕不会善罢甘休。我不放心，只好夜探兵马司，果然昨儿夤夜时分，就有人去劫狱。」

    文染惊道：「真去了？你可曾露面出手？」于盟回道：「兵马司何等地方？我听得风中动静，打出几颗石子，提醒提醒一众官差足矣。那帮混蛋救不得人，反倒吃了个瓮中捉鳖，把自个儿搭进去。独是仍有一人逃出，我想，不是主谋，就是贼头。我追他至城西水沟附近，交手过得几招，却惊动巡城官差，一个走神，失了那厮踪迹。」

    于盟捶胸顿首，又轻咳两声，续道：「教他逃脱，实是可惜，故而今晚又去兵马司看看。但昨夜贼人近乎全军覆灭，料想一时半会，必不会轻易再有动作，故未久留，先回来一趟，与你们辞行则个。」

    文染问道：「你要走了？」于盟颔首道：「叨扰数日已觉不安，我想试试追寻，看贼首能否捉到，以绝後患。再说，还得去趟真定府，与廖镖头见一面。」文染道：「敢情我今夜来得及时，明日又侠踪远去矣。」于盟笑道：「瞧你说得，我岂会不辞而别？」文染叹道：「惟惜此处无酒，不然当敬你一杯，以表谢意。」

    但见于盟默然垂首，思索片刻方道：「你救下峰儿，从前只说是举手之劳，昨日明公子却与我说，是你花去不少积蓄，才将峰儿换来。方公子，我才是对你无以为报。」说着起身抱拳，续道：「今儿且先受于某一拜，再待他日，若有……」

    话未说完，先被文染挽住双臂。于盟抬头，只见文染笑笑道：「你不是已应承我一事麽？我还盼着呐。」

    于盟自顾思度，心道：「明公子目盲，我救得一时救不得一世，他却不然。」反复思量，遂压低声音道：「你若有意，待我了结此事，当即与你兑现诺言。」

    文染听明白话，忙捂住他嘴道：「少来胡说，我还要不要命了？」说着瞪他两眼，续道：「我方文染虽在下九流地，若真要走，也要堂堂正正地走，否则亡命天涯、躲躲藏藏，岂又当真自在？」稍停，又自嘲一笑，道：「反正再过几年，我也该成老倌了，早晚要被乾娘赶走，待到那时，我一定去找你，绝不许你耍赖皮。」

    于盟心下为他悲戚，面上只从容一笑，打趣回道：「好哩！欸，待到那时，若我武功更上层楼，乾脆你拜我为师，如何？我教你打遍天下，再无人敢欺你。」

    文染白他一眼道：「好不要脸，谁要给你当徒弟？况且你们不都是童子功麽？我肩不能挑、手不能提，学个甚麽学？」于盟笑道：「那可不一定。」

    二人说着笑着，再次挽手许诺，约定他朝共赏三道美景，然而十指相执，後知後觉，心底已泛起几分触动，说罢仍不松开。文染任他握在掌心，于盟亦不自细细摩挲起来，各自垂目望着，似还有话想讲，却又说不出只字片语，偏不甘心，就不肯作罢放手。良久，于盟终先开口，柔柔唤声「文染」，文染抬眸，倏然心头一颤，想要与他相拥道别，孰料才凑前半步，门外传来声响，竟是明先回房来了。

    明先同文染一样，轻手叩门两声，稍等，便推门而入。文染屏住气息，朝于盟作个噤声手势，于盟会意，便唤道：「明公子尚未歇息？」明先转过身来，却顿了顿，稍稍侧过头去，似乎仔细在听。文染紧张得胆战心惊，还想乾脆认了也罢，却见明先莞尔走来，边道：「想是你回来了，便来看看。毕竟明天要走，总得说上两句。」

    两人才见明先手里，还拿着个酒壶，走到桌边，摸索着要放下，眼看就要碰到桌上碗盘，于盟箭步上前，先接过酒壶来，扶明先坐下，谨慎望向文染。文染随明先步伐悄然後退，已到床边，嵌身藏於床架旁边，心想明先等下还要回去，姑且躲会儿就是，少担个擅闯其室罪名。

    于盟翻过桌上两个杯盏，各自斟满，亦是假作若无其事一般，与他说话，问道：「你倒灵通，我刚回来不久，你就知晓。」明先道：「我自己房中动静，岂能不知？于少侠，你莫不是欺我目盲？」

    此话一出，那两人更是心头揪起，不知明先是否别有所指，但见明先悠然举杯，又不见半点疑心。于盟方才陡然对文染动得情思，尚自理还乱，此时便觉心虚，只好配合扮它一出，回道：「怎敢、怎敢？明公子最是聪慧，耳朵最灵了。」明先掩嘴轻笑道：「临走反倒与我见外，叫回明公子了。」

    于盟无法，郝然看看文染，才又唤声「明先」。明先温柔笑笑，问他伤势，于盟答道：「劳明先挂念，俱已好多，昨夜一点擦伤，今也结上痂了。」明先牵起他手，挽起袖子，文染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