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后出逃【剧情/悬念/惩罚的铺垫】 (第1/1页)

    许子顽睁开眼睛的时候，眼前便是一片朱红的鲜艳色彩。恍惚了一下，不知道自己所在何方；忽然一阵微甜而清凉的幽香传过来——这是刘封所特别钟爱的月露香，平日与他厮磨的时候，总闻得他头发和衣襟上总沾染着这样的甜香。

    这个时辰，刘封已经换了衣裳入宫伺候去了。一旁的红木衣架上挂着一套熨帖得挺拔整齐的西装，这是刘封在家里时候的穿着。皇帝已经下令，排斥一切西化的东西，若有天子脚下敢身着洋人衣衫者，要予以重罚。而刘封似乎对此命令很是嗤之以鼻。他私下里带着点儿嘲讽神情对许子顽说，“因为一件衣服杀人的皇帝，怎么能守住他的龙椅？”然而刘封却是最得皇帝器重的大太监。天子昏懦，终日饮酒耽乐、荒yin女色，朝政几乎都是刘封把持着，这么些年倒也国泰民安。民众中虽有对宦官专权大有怨愤之言的，倒也有些知恩图报的把对刘封施民以惠的感激藏在心底、平日里默不作声罢了。

    刘封得皇帝宠爱是摆在明面上的。他穿的宦官官服，和一般的形制品貌很不相同：用的是杭州产的顶级蚕丝料子，十几个绣娘不顾成本地用纯金丝线按那最费时费力的绣法，不分黑天白日地劳作，才得了一条栩栩如生、面目威严的盘区着身体的蛟龙。天子方可用真龙，而刘封所用的则为仅次于天子之下的蛟龙。平日入朝侍奉，四品以下官员见到刘封需行礼叩拜。一个宦官，能做到今天这样威势显赫的地步，当真是一部传奇。

    此时，显然刘封已经正侍奉在天子身边了，只到夜里恐怕才能回来。许子顽虽仍感到身体虚软、头重脚轻，但比起来先前的百般不适，已经是好多了。他看见自己身上都已经被洗干净，换上一套干净的寝衣，就知道这是刘封趁他昏迷时候做的。一时间，内心里五味混杂，很不是滋味，当真是心乱如麻。长叹一声，许子顽起身下床，换上外出的衣服。他还有许多正经事情要做，当下只能先不顾自己的身体了。

    乘上一匹快马，便往都城最繁华中去。许子顽素来不喜欢都城中心那种奢华浮躁的风气，人人都为了金钱互相算计、勾心斗角。但他在这一切的肮脏中找到了一个能够立足回望自己过往人生的据点，一个沦落风尘的故人。许子顽伸出左手来，看了看自己掌上的疤痕。那场大火过后，自己的记忆已经飘散破碎，忘记了出身和过往的一切。只有她，一个风尘里卖笑的女人，望着他掌心里的疤痕流出眼泪来：“洛哥哥！”那个女人眼里噙着泪水望着他。这张脸就和记忆里已经模糊的一张儿时伙伴的脸重合起来，一样的微笑、一样的弯弯的眼、一样的泛着粉色的鼻尖……他不敢再多想。

    “小爷，您又来啦！”老鸨热情地挥着一条粉红的手绢，招呼许子顽进去说话。一楼是廉价的嫖客和没有地位的妓女混杂的地方。没有单独的包间，也就是一张张桌子，嫖客喝得大醉，和妓女吹嘘自己的不存在的富有；一些姿容平淡的妓女浓妆艳抹地倚在他们怀里，强颜欢笑着敷衍应对。许子顽只看了一眼，就觉得心里闷闷得不痛快，连忙跟着老鸨上了三楼。这里的妓女都是芳春楼所看重的，受过良好的诗词歌赋的教育，模样也生得漂亮，往往是去陪那些豪门显贵的客人。柳寻幽就在这里。许子顽的心里跳了一下。

    “她现在好不好？”许子顽问老鸨。

    “柳姑娘么，”老鸨笑着咂了一下嘴，“已经好多啦。黄老爷喝多了酒，忘了分寸，您也替柳姑娘出气啦。”

    “下次不要让那姓黄的再靠近她。”

    “那可不么，我的爷！”老鸨的笑容有些谄媚，“谁不知道您是刘大老爷的心腹呢！您的意思，谁敢不从呢！昨儿黄老爷知道了您的身份，冷汗直流，还说要提了礼物到府上赔罪呢。”

    许子顽略一点头，便和老鸨一道走到柳寻幽的门口。还没有来得及敲门，门缝便自己悠悠地打开了。柳寻幽倚在门边，看着许子顽轻轻一笑，那神态真是妩媚俏丽，不愧是春芳楼当红的头牌。老鸨退了下去。柳寻幽请许子顽坐下，给他沏了一壶茶，“昨天多谢公子搭救。”那双漂亮的杏眼里流连着潋滟的水波。

    “无妨。”许子顽望着柳寻幽，眼神有些动摇，“你上次说的事情，是真的么？”

    “我已经沦落风尘，是天底下最不幸的人，”柳寻幽低头看着自己朱红的指甲，“可我尚且知道自己的仇人是谁。我看着你，日日在仇人身边侍奉，忠心一片——我不忍叫你愧对你那枉死的父母和兄弟，才告诉你这一切，怎么有假？”

    许子顽低下头来。柳寻幽看见他脸上已经有了动摇的神色，便接下去说道，“刘封，他杀了我的父母后，就把我放到这青楼里来。他深知道，对于我这样一个富家小姐，让我沉沦流落、受尽侮辱，比杀了我更痛快。”说到此时，眼里已经浮现点点水色，便拿出手帕拭泪。似乎是为了宽解自己，柳寻幽起身站到床边，指着那窗外最繁华的景象对许子顽说道：“你看，那天子脚下，最繁华的地方，就是我们两家的旧宅，当然如今已经不复存在了。我们柳家，是三代的忠臣；而你们洛家，是最有名的商户。我们两家素来交好，当年我母亲和你母亲同时有孕，便指腹为亲。”

    “可那刘封，妒忌我们两家的富贵，便使阴谋杀害我的父亲，更是假托圣上旨意，赐死我家里二十几条人口。”柳寻幽的脸上染上一层恨意，“你家更是被蓄意放火。火后的荒地上，陈列着大大小小三十具尸体。可人们找遍了也没有你的尸体，我就猜测你活着。这几年我都在找你，没有想到，你居然做了……做了……仇人的走狗！”

    “不要说了！”许子顽痛苦地低吼一声，身体战栗起来。柳寻幽目光如箭地看着他，“你本来姓洛，叫洛麟之。你是我的未婚夫，你知道么？”她伸出两只雪白袖长的手来，似乎想要拥抱住少年颤抖的身体，而少年却有所忌惮般避开了。一道阴沉的冷光从柳寻幽眼里闪过。

    “寻幽姑娘，”许子顽站了起来。他的脸色青白，却仍强自镇定声线道，“或许……或许你说的都是真的。请再给我一点时间，我会把一切都考虑好。”

    “我等你。”柳寻幽的声音很轻，却似乎充满了信任的力量。

    离开春芳楼的时候，夕阳已经晚照，金红的阳光将万物染成同样的色彩。许子顽翻身上马，头脑中仍然浑浑噩噩。难得柳姑娘说的都是真的吗？柳姑娘的泪眼是这样悲切，并不是在骗人。前几回刘封的异常的态度和躲躲闪闪的神色，已经很有怀疑了。不……事情还没有定论，他要凭借自己的直觉，找到事情的真相。缺失的记忆让自己头痛不已，如果自己还记得过去，就不会有现在这么多的怀疑和痛苦了。怀着忧虑的心情，许子顽乘马回到家里。将马栓到马厩里，许子顽向自己的卧房走去。没想到，第一眼就看到了面色阴沉、噙着一抹残忍微笑的刘封，和他手里那只棕色的木箱。看到那木箱，许子顽不受控制地颤栗起来。

    “去哪里了呢，宝贝儿？”刘封甜腻腻地喊着，手上的动作确是残暴，一把将人拉进房里锁上了房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