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分别，离宫 (第1/1页)

    盛夏时节，皇帝在宫中为太子举办了极为盛大的生辰宴。当时，参宴的朝臣都觉得皇帝会借此机会宣布立储一事，每个人都在暗地里绞尽脑汁地编着待会儿要对太子说的吉语。

    只不过，令众人没有料到的是，宴席过半之后，一内侍突然附至皇帝耳边低语。刹那之间，皇帝的脸色便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随后，所有人都看见，皇帝向李祯投去了难以置信的目光，在那长久的对视之中，李祯如石化一般愣在了席间。

    一盏茶的工夫后，歌舞散去，群臣离宫，偌大的殿宇之内，只留下了皇帝与李祯二人。

    皇帝立于高阶之下，将一封书信丢到李祯的面前，冷声道：“李祯，你自己看看吧。”

    李祯苍白着脸，低首垂眸，颤抖着手拿起地上的信打开。

    那是一份供状，上面的供词说上次刺杀皇帝的人是受了李祯的指使，为的就是李祯借机救驾，引起皇帝的注意。

    李祯瞬间大脑一片空白，不明白这份供词从何而来。

    这时太子从外面走了进来，看到跪在地上的李祯，冷笑一声道：“父皇，如今证据确凿，李祯他竟然敢派人行刺父皇，再借机获宠，其心可诛！”

    李祯冷眼看着太子，就看到太子一副幸灾乐祸的神情。

    “父皇，您知道的，儿臣还没有这样的能耐派人装成太监刺杀父皇您。”

    “不过是派人混进太监的队伍里行刺杀之事，又不要求成功，这要什么能耐？”

    李祯看向太子，冷声道：“臣弟自然比不过大哥，事事思虑周全。”

    “李祯！”太子立刻怒道，“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大哥以为是什么意思，就是什么意思。”

    “你……”

    太子刚想发作，皇帝生气的用力拍了一下桌子：“吵什么吵！兄弟之间本应互相恭敬，你们吵成这样像什么样子。”

    “李祯，你对哥哥就是这么说话的？上了这么久的学堂半点的礼数没有学会。”

    “父皇，儿臣绝对没有，这件事情不难查，您放儿臣出宫，儿臣一定把这件事情查个水落石出。”

    “放你出宫？让你自己查？李祯，你当我们是傻子吗？”

    “父皇……儿臣真的没有，儿臣根本不认识那人，求父王明鉴。”

    皇帝靠坐在椅子上，眼睛盯着下方俯首的李祯，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转动着扳指，目光冰冷一片。

    太子垂手站在一旁，也在等皇帝的决定。

    屋子里安静极了，安静到李祯可以听见自己的心跳声。

    待到月上中天之时，皇帝终于开口道：“来人，将李祯带下去关进大牢，听候发落。”

    ……

    谢若一直在宫里等到夜半都不见李祯回来，他的心里升起不好的预感，连忙匆匆出门去打探消息。

    刚出宫，他就迎面撞上了太子的仪仗，谢若连忙跪到地上：“参加太子殿下。”

    太子坐在轿撵上，居高临下的看着谢若：“这么晚了，你急匆匆出宫是准备去哪里？”

    谢若知道太子不喜欢李祯，怕生出事端，就回答道：“臣有个东西丢了，正想着出门去找。”

    “你不说我也知道你要去哪里，你要去找李祯，对不对？”

    谢若心中一惊，那种不好的预感更加强烈。

    “不用去找了，李祯他被父皇关起来了。”

    谢若猛然抬头：“殿下您说什么？”

    “李祯胆敢派人刺杀父王，证据确凿，已经被关进大牢了。”

    “不……这不可能，五殿下怎么可能派人刺杀陛下。”

    “信不信由你。”

    谢若起身向外走，这时太子的声音飘进他的耳中：“你若是来求我，我可以在父皇面前说些好话，饶他不死。”

    “放心，我只想让你做我的门生，别的我不感兴趣。”

    谢若没有回头，他不想和太子做交易，这无异于与虎谋皮。

    但是事态比他想象的要严重得多，他完全见不到李祯，只知道皇帝因为这件事大怒，有将李祯逐出王室的想法。

    偏此时他父亲从宫外传来了消息，说他父亲和哥哥都被贬了官，不日就要全家迁往岐南。

    一桩桩一件件的事接连发生，谢若知道和太子脱不了干系，他拿着父亲的书信在宫里坐了一夜，第二日一早，他起身前往太子东宫。

    ……

    一个月后的夜晚，李祯由数名侍卫押着离开王宫。

    宫门即将阖上的那一刻，他转身回望这座巍峨皇城，忽然觉得自己这小前半生过得像个跳梁小丑一般，可笑至极！

    皇帝信了那份供词，不过并没有杀他，而是将他流放边关，永世不得回京。

    一盏茶的时间后，李祯敛了心神转过身来，就在他准备上马之时，迎面突然驶来一辆马车，朔风将车帘卷起，李祯在昏暗烛光之下，看见了谢若的那双美眸。

    “阿若，你怎么在这里？”

    谢若走下马车，将早先备好的干粮、衣物递给李祯，温声道：“我是你的伴读，陛下让你出宫，我自然不能再在宫里住着。”

    李祯看着谢若苍白的脸，愣怔许久才道：“你是否对我失望透顶？”

    谢若沉默一瞬，而后抬眸与李祯对视道：“我从不认为此事是你所为，我相信，总有一天事情会水落石出。”

    此言一出，积压在李祯心头长达月余的堵闷之感豁然消失。

    “好了，你快点上路吧，我也要走了。”

    谢若转身的那一刹那，李祯的快步上前，自身后将谢若揽入怀中，贴着他那通红的耳颤声问：“阿若，你可愿随我一同离开？”

    李祯知道自己此刻的行为极为自私，但他已经无法细细顾虑这些。

    自踏入这座王宫开始，他便没有一日是为自己而活，如今，他就想不顾一切地为自己争取一次，哪怕希望如那云烟一般渺茫。

    谢若背靠在他暖热的胸膛之上，轻声道：“李祯，我们就此分别吧。”

    李祯闻言愣怔许久，而后翕动着唇，哑声问：“阿若，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之前在宫中的种种，就当是一场梦，现在梦该醒了。”

    “谢若。”这时，马车里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太子掀开帘子，从马车里探出头，“五弟，我和谢若特地来这里送你，山高路远，你一路保重。”

    泪光自李祯的眼中泛了出来，他竭尽全力地控制自己的情绪，紧握住谢若的手腕：“太子又威胁你了，对不对？”

    “太子殿下是大元未来的君主，我谢氏一族世代为官，侍奉君主是应做的，何来威胁一说。”

    李祯感觉心口一凉，再抬眸时，谢若已经背对着他缓步朝前走入暗夜之中。

    一滴硕大的珠泪自李祯的眼中滴落，随后悄无声息地没入夏夜的晚风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