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赴约如期（11） (第2/2页)

任就带领科考队从昆明出发，考察多个地区的文化风土。

    一方面是感兴趣的论文选题，一方面又是本校承担的政府项目，她问了几个参与过暑期研究的同学，都说有意思极了，能学到不少东西，便报名了其中一个区域的考察，随黎国彬助教的小队去蒙自、文山县一带。几人年纪相仿，有共同话题，料想路上不会闷。

    回到家中，程德赛收拾完背包行囊，洗了个凉水澡，点起蚊香，在灯下打开了那本小册子。

    她总觉得上次的分别太仓促，没有好好地跟他说一声再见，也不知他何时才能回来。

    想到最后一面是粗鲁地揪着他的翅膀扔在床上，她就不免懊悔。他该不会在笔记本里抱怨这件事吧？

    【……5月4日

    上帝啊！我们在曼德勒打输了，这些日本人想g什么？占领地球吗？

    部队向西撤往印度，史迪威参谋长要求中国人和我们一起走，但杜聿明副司令想往北撤回云南，翻越野人山，孙立人师长和他发生了争执，他觉得我们撤往印度是对的。

    最终，上司分配我跟第五军进野人山，他不想再忍受我的坏脾气了，叫我随便滚到哪儿去——我在他面前抱怨过好几次驻印边防军的嘴脸。我以前在印度的时候就跟他们不对盘，这些人利益至上，对自己没有好处的事情，他们是一点都不g。很难说20世纪的侵略战争和19世纪的殖民战争相b，哪个更罪恶。

    在山里，我的优势很明显。我把补给包放在胡康河谷一处较g燥的高地上，太yAn升起时，我就变成鸟帮中国士兵探路，发出声音提醒他们哪里有食物，或者叼来药品，悄悄放在他们身边；太yAn落山时，我就飞回营地，在帐篷里写几个字。野人山的环境太糟糕了，暴雨下个没完，我差点被一只水桶粗的蟒蛇活吞下去，都后悔没早点说几句好话，跟我的英国同胞去印度休养。

    至于我为什么会落得如此悲惨的境地呢？还不是我那个堂弟低声下气地求我！他觉得我来过东方，可以当活地图，JiNg通各种语言，还有一项卓越的飞行技能，最重要的是，我跟他是一家人，肯定会支持他在东半球的战略部署。这个狡猾的政客！不过他有一句话说得对，看到法西斯主义者侵略全世界，我很难无动于衷。所以再三考虑后，我打破了不参加殖民地战争的誓言，加入了抗日同盟军。

    ……

    6月10日

    今天我们还是在山里兜圈子，有士兵根据我的指示逮到了兔子，但这个可怜的人饿疯了，他想连我一块儿吃掉，我差点被他拔了尾巴毛，所以暂时离开队伍，找了个窝睡觉。我很不情愿做杜鹃的事，把别的鸟蛋推出窝，但没办法，森林里实在是太危险了，我不想睡在地上喂蚂蟥，这些恶心的东西能x1g人血，它们肥得不像话！很多中国士兵都牺牲了，包括你的几个同学。有些是病Si的，有些是饿Si的，有些被洪水冲走，有些躺下去就没再站起来，还有人受不了折磨举枪自尽，Si了没两天就被野兽虫蚁啃食，成了一堆白骨。上帝啊！这样的惨状只要人见了，就一辈子也忘不了。

    士兵中不乏家境殷实之辈，他们都是自愿保卫国家的。我认识了一个联大外文系的助教，姓查，他会写诗，笔名叫穆旦，家里很有名望。但在这样的环境里，诗也是无用的，他看上去快Si了，别人给他两片药，说看运气。这听上去很残酷，但有药已经很幸运了，他甚至还能虚弱地推敲几个单词，我站在树枝上，听见他在病中鼓励战友，很乐观的一个年轻人，假若他活下来，我真希望他能一直把诗写下去。

    ……

    7月26日

    我在新德里的医院得知他们脱险了，Si伤十分惨烈，nV兵里只有一个护士活着出森林。我已经做了所有能做的，自己的身T状况也不好，变形越来越困难，有时候头一晕，就从鸟变rEn了——我就是这么被印度人发现的，赤身lu0T，肚子上趴着好大一条蚂蟥。

    也许某一天，我再也不能变成乌鸦，但这也没什么遗憾，我活了快一百岁，不像年轻时那样喜欢装成鸟恶作剧。

    陪伴那些九Si一生的士兵足足三个月，我明白了一件事：如果有想做的事、想说的话，就要趁早做、趁早说。现在我想的，就是快点养好伤，回到中国见你。

    ……】

    回到中国，见你。

    程德赛的心脏随着油盏里晃动的灯芯cH0U动了一下。

    蚊香的烟雾遮住了她的脸，那神情恍惚了须臾，随后眼中流出柔和的微光来。

    “要是你回来，我得请你再看一场电影，就看《西线无战事》，然后好好吃一顿饭，这次一定不喝酒、不吃J了。我呢，学着煮一碗本地的米线，你就给我煮茶，我想你在烹饪上不会b我更JiNg通，因为你是个饭来张口的贵族老爷嘛！而且在缅北，你肯定逮到蚂蟥都能吃下去，不会挑剔我做的饭。啊呀，我可真会省钱！”

    她想到这里，笑呵呵地踢着床，在蚊帐里抱着枕头滚来滚去。

    高兴劲儿过去，又升起一丝淡淡的愁绪。

    山高水远，昼缓夜长。千里之外的那个人，此时正在做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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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里是缅甸北部，蚂蟥生长的地方。

    欢迎来到这个世界，我尊贵的老乌鸦。

    边疆人文研究室的调查往往是一个调查员在外面单独跑，很辛苦，文中虚构了几个助理。诗人穆旦和金庸是一个家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