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第1/1页)

    大概平安夜也算是个小节日，且又逢周五下班cHa0，路上有点塞车。楚文昕开车抵达老家时，已经快要九点了。

    楚家老宅虽说位於乡下，但也不是什麽脏乱落後的穷乡僻壤，只是高楼大厦或连锁商家很少，农田很多，路也小小条的，不是很平整。

    除此之外，这里空气b大都市清新的多，附近一带还有湖泊与登山步道，湖水清澈可以垂钓──是个挺适合休闲放松的田园村庄，近几年来，有些人家甚至开起了民宿。

    因此此处的居民并不穷困，甚至许多户人家都是大地主，包括楚家也有祖上留下来的土地，虽不说到非常富裕，但家境一直都还算不错。

    现在即将入冬，田地休耕，光秃秃又黑漆漆的。楚文昕开车驶过充满小石头的小径，一路颠簸到了家门前，却发现两个车库都停了车。

    应该是大姊一家和二姊一家的车。

    楚文昕叹了口气，又回转出去了，好不容易才在一段距离外找到一块空地停车，然後下车锁门，踩着带跟的鞋子，有点艰辛地走过这段碎石路，才终於抵达家门。

    大门一开，就见客厅还挺热闹，招呼声此起彼落地响起：「文昕回来了！」

    楚文昕一一点头回应，视线略略一扫。

    沙发上坐着老爸、大姊与大姊夫、二姊与二姊夫、还有弟弟楚佑廷，与他传说中的nV朋友。众人都在聊天、看电视，就老妈在餐桌那边，收拾着一盘狼藉。

    「姊。」楚佑廷站了起来，向她介绍身旁的nV孩：「她是蒋萍，我的……」

    楚佑廷太腼腆了，支支吾吾的，竟是没好意思把那个词说出口，反倒是蒋萍接过了话茬，笑着大大方方地说：「我们同班，我是他nV朋友。您是文昕姊吧？刚刚有听佑廷介绍过。您好。」

    楚文昕觉得这对组合挺特别──楚佑廷个X害羞内向，蒋萍言行倒是十分飒爽，带着英气。两人搭起来有种微妙的互补，却又有那麽一种说不出的违和感。

    但楚文昕也没多说什麽，寒暄客套几句後，便结束了交谈，走往餐桌，叫了一声：「妈。」

    「回来啦。」楚mama温和地笑笑，手边收拾的动作不停，看了看她身後，又问：「刘医师没跟你回来？」

    楚文昕没搭理这个话题。她看着这片残羹剩饭，心里就有底了，但还是无奈地问了句：「没给我留吗？」

    她没有说得很大声，但客厅也就在後面而已，几个人都听见了。

    忽然一阵安静，空气中浮现淡淡的尴尬。

    楚mama愣了一会儿，反问：「你还没吃吗？都这麽晚了，我以为你又要吃完才回来……」

    楚文昕心里回了一句：不是你叫我回来吃饭的吗？

    却忍住了，没说出口。

    楚佑廷也过来了，表情有些不知所措：「姊，我刚有打电话给你，但你没接……」

    楚文昕m0出手机一看，还真有两通未接来电，但她方才在开车，也没法接听。

    她叹了口气：「算了，没事。我等等再去便利商店。」

    说罢转身就要进房间。上了一整天班又开长途车，她太累了，想先洗个澡再说。

    楚mama却叫住了她：「等等，你帮我洗一下碗吧，我先给他们削水果……」

    其实这也不是不能理解，家事从小就是楚家三姊妹分担着做，现在大姊二姊都结婚成家了，碗──当然──得由她来洗了。

    不然还有谁能洗呢？

    好多年以前，大姊与二姊在念大学，楚文昕高三，楚佑廷才小学的时候，曾有一次，楚mama对楚佑廷循循善诱地说：「以後出社会工作不要离家太远，爸爸mama会孤单，也没人照顾。」

    两位姊姊的大学其实都离家不远，也还挺常回来。楚佑廷当时一脸天真呆萌，不解地问：「大姊跟二姊都住得很近呀。」

    「哎呀，nV儿是外人呀，」楚mama这样回答：「以後结婚嫁人就……」

    好几年过去，後半段还讲了些什麽，楚文昕已经记不清了，但那句「nV儿是外人」，在她心中却始终记忆犹新。当时，她在书桌前盯着那张大学志愿选填单，提笔写下了离家最远的医学大学。

    如今，大姊二姊已经是「外人」了，小弟得「君子远庖厨」──全世界当然只剩楚文昕能洗碗了。

    她没说什麽，回过头来，沉默着把碗洗了。

    楚佑廷倒是个开明的「现代人」，看出了楚文昕的疲倦，凑过来问：「姊，要不然我来洗？」

    楚文昕都还没说话，楚mama就把他从厨房推出去了，连说了三声不用：「你去陪小萍聊天，你在这里像什麽话。」

    好不容易收拾完碗盘，楚文昕一开房门，就见单人床边摆了几个陌生的行李提袋。

    她愣了一会儿，又回到客厅，问道：「我房间里面的东西是？」

    全家人都看向她，楚mama「啊」了一声，说：「小萍今天也要待过夜，你房间给她睡吧。」

    楚家原本当然不只这麽少床位。

    以前楚佑廷自己一间，三姊妹共用一间，有一张上下舖与一张单人床。但自从大姊与二姊嫁人，那张多余的上下舖就扔掉了，这间卧室基本上变为楚文昕的卧室，只留下一张单人床，让她偶尔回家能住。

    大姊与二姊嫁得近，等会儿就开车回去了，没什麽问题。意外就是，原来蒋萍有打算留宿。

    楚文昕沉默了片刻，问道：「那我呢？」

    她的音调太平板了，楚家三姊弟都立刻察觉了不对，投过来略为担忧的目光。

    但楚mama大概还是有点迟钝，不够了解自己nV儿──也或许是太觉得理所当然了，一点都没觉得如何，语气十分平常地说：「等等沙发拉出来，铺成沙发床，你将就一下……」

    楚文昕忽然觉得有点冷。

    她站在那儿，几秒之间，这阵子以来的烂事一桩一桩呼啸着涌入脑海。

    她想起了站在陈薇茜身边指责她的刘思辰，想起了柯孟仁大庭广众下蓄意的羞辱与针对，想起了熟识的好病人得了癌症，想起了张家兄弟叽叽歪歪叫骂着说要告她。

    也许家里的一切种种，在平时不算是什麽大事。但大概负能量累积得太高了，家庭的偏Ai成为了最後一根稻草，楚文昕终於被极度的憋屈与倦怠彻底击垮崩塌，在这一刻到达了临界点。

    「如果，」她狠狠闭眼，声线几乎有些不稳：「如果我真的那麽多余……」

    这句话犹如一个开关，将心中的委屈与不平彻底揭起，如开匣的洪水，冲毁了她长久以来、应当固若磐石的理智与冷静。

    像是这一句话，已经在她心中隐忍了实在太多年。

    她轻喘了一口气，才能强撑着声音不颤抖，话语夹带着深深的挫败与指控，却又疲惫得气若游丝：「……那就不要叫我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