柒月初叁（五） (第2/2页)

救人的好法子，他面如土色，走到餐桌前倒了杯水，想端过去给许聆云，又突然想起他喝不到，于是更加烦躁，只得一口将水闷了。

    空杯子搁到桌面，孟倾湘的手背碰到了他套圈的「战利品」，心中郁结突然消散了些。

    我不能自乱阵脚，孟倾湘想，许聆云出不去本就心烦意乱，若是他再毛毛躁躁，许聆云就更草木皆兵了。

    还是得先让他放宽心才是，孟倾湘打定主意。

    他双手端起瓷瓶，勉强抬起嘴角，转身道，“先不想那些了，左右已经是这个样子，他一时半会也不会急着杀鸡儆猴……快看这个！”

    他将手一伸，“我出门的时候遇上套圈的摊子，就随便玩了几把，没想到真的套中了！那个摊主说，这可是民国时期着名艺术家制作的，什么……梅瓷瓶？我也不懂，就觉得它好看，大气，拿回来给林老板当个摆设什么的也好，说不定啊还能抵掉我一点住宿费，哈哈～”

    许聆云坐在床边，情绪还有些许低落，但孟倾湘咋咋呼呼的一段话像是有某种魔力，能让他暂且挥去那些惆怅，只着眼于当下的一晌之欢。

    他兀自眨了眨眼，抬起头远远地看了那瓷瓶一眼，嘴边漾起一抹牵强的笑，“确实好看。此物甚是眼熟，像是景德镇汪大师绘制的粉彩雪景梅瓶，但我看不太清，能否劳烦你递近一些？我好细细观赏一番。”

    “哦，好！”

    孟倾湘见许聆云笑了，心下一松，颠颠儿地将瓷瓶送到了许聆云跟前，许聆云抓不到摸不着，只能就着孟倾湘的手转动瓶身来细细品鉴。

    距离一下拉得近了，孟倾湘手腕转着，思绪却有些放空，他眼神落在许聆云的头顶，意外发现许聆云居然有两个发旋，将他那一头细密的黑发恰到好处地分了界限，微长的刘海随着许聆云低头的动作从耳后散落，虚掩着许聆云饱满的额角，底下影影绰绰地透出一个小而翘的鼻尖来。

    心跳在不经意间加速，孟倾湘艰难地移走自己的目光，内心感叹道：美人不愧是美人啊，连发旋儿都是美的。

    “咦？这个瓷瓶……”

    许聆云眉心一蹙，手忍不住抚摸上去，却如同影子般从瓶身穿了出来。

    “嗯？怎么了？”孟倾湘回过神，“你要摸什么，我帮你摸？虽然我不懂，但如果只是摸一下，我还是乐意代劳的。”

    许聆云收回手摇摇头，神情困惑，“不必，我只是确认一下。”

    “确认什么？”孟倾湘顿了顿，猛然转头瞪大了眼，“我cao？这玩意该不会是真迹吧……”

    还不等许聆云回应，孟倾湘自顾自地激动了起来，“兄弟你别开玩笑啊，这是我花五十块钱套圈套来的，你要说是真的，我立马拿出去卖掉，从此直接步入退休生活，安享晚年，就不去那劳什子娱乐圈里蹚浑水了。”

    “不，你别急，它确实……是个赝品。”

    许聆云没忍住勾了勾嘴角，发自内心地笑了，他虽不知套圈是什么，但从名字以及孟倾湘的描述中推断，这不过是那个时代的一种娱乐罢了，五十圆看似不少，但看孟倾湘毫不在意的样子，他便知道这钱对他来说不算什么，更遑论能买到汪大师的真迹。

    孟倾湘听到”赝品“俩字后，精神一下懈了下来，他没好气地白了许聆云一眼，”那你要确认什么？赝品有什么好确认的？你想要的话我上网给你买，照着这个图定做都行。“

    “一般的赝品确实没有收藏的价值，但这个赝品却有两处让我不解。”许聆云解释道，“其一，此赝品的锻造工艺与真迹相似，瓶身色泽久远，但画工略显粗糙，说明它的年份与真迹相距不远，极有可能还是民国时期的产物，而非后世仿造之物。”

    孟倾湘一时间不知该露出何种表情，“这……”

    “其二，它仿的不是一般的梅瓶，而是……”许聆云一顿，抬眼道，“我房间中的。”

    孟倾湘瞪圆了双眼，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

    他看了眼手中的梅瓶，又看了眼许聆云平静的脸，来回切换后他艰难地发问，“你怎么确定它就是……”

    “倾湘请看一眼，那梅瓶的雪山之巅，是否隐隐约约，映着半轮月亮？”

    孟倾湘赶紧检查手里的瓶子，在雪山的近峰处果然找到了一个隐隐约约的轮廓，看形状似是被遮挡了一半的圆月，“对，是有个月亮。”

    许聆云浅浅一笑，低头整理了一下衣袖，缓缓道，“此梅瓶乃我父亲在我出生之日，寻得汪大师定制的满月礼。汪大师的雪景图本无月，是我生辰那日正好是中秋，月色极好，父亲便恳请汪大师为雪景图绘出半轮明月当空，且大小、方位均由我父亲手绘，给出了明确的参照，画的正是那八月十五，寅时的月亮。”

    “此瓶此景，世上只有一个，如今便摆在我家中，房间东南角的雕花木几上，我曾日日为它擦拭。”许聆云摘下眼镜，用衣襟的一角擦拭了一下玻璃，露出怀念的神色，“你说……我如何能不认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