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第1/1页)

    mama出院了。

    mama变得更虚弱了，身形消瘦了许多，左行霁看见mama时，莫名其妙地就想到了地上被风吹落的干枯叶子，嘎吱一声，碎成粉末。

    他们回了家。

    mama的话比之前更少了，甚至在躲着左行霁。左行霁放学回到家，mama要么在卧室，要么在书房里，总之就是不愿意和他共处在同一空间里。

    左行霁安静地回到自己的房间，开灯，坐下，书在面前摊开，可他的思绪却越飘越远。

    如果那天他没有听mama的话，mama还会继续“爱”他吗？这半真半假的爱。

    左行霁趴在桌子上，神色落寞，他想不明白mama为什么骗他？为什么要死？为什么现在又躲着他？

    左行霁迫切地想要知道为什么，可当原因真正摆在他面前时他却希望这一切都是假的。

    原来他的出生都是不被父母期待的。

    爱和那些糖都是没有用的东西，带着谎言，带着欺骗，像这样的东西对他来说有什么用呢，他应该把它们统统都扔进垃圾桶里。

    他再也不会想要爱了。

    左行霁是个好学生，他的成绩一直都是名列前茅，这次也是，联考成绩出来了他还是全校第一。虽然mama并不是很想见到他，但他还是想告诉mama。

    他压抑着兴奋回到家，却发现家里的门是半掩半合着的，父母的声音顺着门缝跑出来。

    “十七年了，左辰耀，整整十七年了，我就像被你关在笼子里的鸟，不能离开，不能死亡，为什么你就是不放过我？”

    “我知道你恨我，可是这个世界上没有人比我更爱你了。你的父母爱你吗？如果他们爱你，那个时候他们又怎么会把你给我？”

    “你闭嘴！”mama好像生气了，左行霁听见一声清脆的巴掌声响起，随后mama用颤抖的声音对爸爸说，“你可以去死吗左辰耀？十七年，没有一天我不是恨你的，要不……你杀了我吧？

    “我怎么可能会杀了你啊……”左辰耀小心翼翼地说，“乖乖别气了，我们好好把剩下的日子过完好不好？”

    “左辰耀！”陆筠尘开始全身发抖，他缓缓蹲下身，“我还能怎么样呢……我不知道我该怎么活下去，也不知道为什么活着，到底是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样呢……”他垂头绝望地环抱住自己，眼睛里已经没有眼泪了。

    迷茫，怎么走都没有出口，眼睛被迷雾遮挡，手脚被绳索束缚，想要求救也被封上了嘴巴。

    “尘尘，你想怎么活呢？”左辰耀蹲下身，无比自然地将手放在陆筠尘的手背上，“你想为了什么活着呢？”

    “我不知道……我想离开……”陆筠尘像是在喃喃自语，左辰耀低叹一声，柔声细语地问：“你想去哪里呢，你不要左行霁了吗？他一会儿就要到家了。”

    从他们口中听到自己的名字，站在门外的左行霁心脏瞬间怦怦地跳。

    “你又拿他威胁我。”陆筠尘突然抬起头，与他直视。

    “我没有，”左辰耀说，“我只是想说他该到家了。”

    “不要再提了……当年、当年要不是你非要我生下他，我早就把他打掉了！”左辰耀怎么还有脸提那些陈年往事，陆筠尘被怒火冲昏了头脑，“你无非就是想用他来威胁我好让我心甘情愿留在你的身边，但他现在长大了，左辰耀你还能用什么来要挟我。”

    左辰耀平静地抚摸着他的头发，缓缓道：“我想过你爱他的几率只有一半，你现在不爱他也没关系，他已经离不开你了，毕竟你是他的mama。”

    “这也是你算计好的？在你眼里他是什么？你的工具？”

    左辰耀只是深深看了陆筠尘一眼。

    “我爱的人只是你。”

    “恶心。”

    站在门外的左行霁听完了他们的对话，事到如今，他终于知道家里的奇怪之处到底是什么了，偏执的父亲，被禁锢的mama，以及本不该出现在这个世界上的他。

    在这个家里生活了这么多年，怪不得mama这么想死，左行霁手里攥着的成绩单成了无用的废纸，谁在乎呢？他的出生都是算计好的，mama给他一丁点的爱都是因为mama太善良了。

    压垮他的是空气里飘浮着的尘埃，是他们交流间呼出的气体，比稻草轻，比羽毛轻，比雪花轻，却能轻易地要了他的命。

    曾经的爱变成了有毒的水母，触手攀附在他的身上，麻痹了感官，原来他早已在虚假的爱中溺毙。

    他应该去死的，在每一个时间段里。他们不爱他，却生下了他；他们不爱他，却把他抚养长大；他们不爱他，却让他继续活着。

    可是他最想要的便是爱。

    只给他万分之一的爱，便能让他死心塌地，他大概是最便宜的工具了吧。

    左行霁想推开门，可是手掌在颤抖，他摸了一把脸才发觉自己早已泪流满面。左行霁深吸一口气，擦干眼泪，推门而入，无视客厅里的父母，径直回到了自己的房间里。

    左辰耀皱着眉关上了大门，陆筠尘眼睛里还残留着未擦掉的眼泪：“行霁……他听到了？”

    “迟早都会知道的。”左辰耀说。

    晚上，陆筠尘忐忑不安地站在左行霁的房间面前，想要伸手敲门却又放弃了，“mama？”门猛地打开，陆筠尘猝不及防与左行霁打了照面。

    左行霁没有想到mama会来找他，这是mama出院以来他们第一次面对面交流。

    “左、左行霁。”陆筠尘紧张到说话都有些结巴，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他的孩子，他硬着头皮说，“可以进去吗？我们聊聊天……好吗？”

    “嗯。”

    左行霁想问的太多了，比如那些直白刺耳的话语是真的吗？比如他的出生真的是一个错误吗？再比如，为什么自杀之前摸了他的脸颊？为什么要用满含爱的眼神看着他！

    可是，他的mama看起来是那样的脆弱，比易折的花草还要脆弱，左行霁最后问了那个他最想知道答案的问题：“mama，你爱我吗？”

    陆筠尘神经紧张，手指不自觉地扣着衣角，这个问题直白得让他招架不住。

    “说爱太沉重了对吗？那换一种说法，mama，你喜欢我吗？”

    陆筠尘抬起头，眼眶发红，说：“喜欢的……”

    “mama，那刚刚你说的是气话吗？”左行霁接着问。

    “嗯……刚刚是我太生气了，有些口不择言。对不起。”陆筠尘声音都在发颤。

    他们之间的对话简单的就像快问快答，毫无感情。

    他盯着陆筠尘看了很久，看得陆筠尘坐立不安，直到父亲来敲门：“左行霁，让你mama回屋睡觉。”

    “知道了。”左行霁回应道，在陆筠尘将要离开时他最后说了一句话，“mama，我可能还是很爱你的。”

    很久以后，陆筠尘才明白左行霁说的话是什么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