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回宫（剧情） (第1/1页)

    顺昌十六年冬，大雪盖了整个燕京。

    清晨，华贵的马车摇摇晃晃驶进皇宫，留下孤寂的两道车辙。

    官员们下了朝，正离开玄天门，与这辆马车擦肩而过，许多人回头观望。

    “祖父可知马车里坐着的是谁？为何这时进宫？”少年将军疑惑地问道。

    被他称作祖父的是一位满头白发，却依稀可见沙场气魄的老者，老者回头看了那马车一会儿，继而拍了拍孙子的肩膀：“宫里头的事不是你该知道的。”

    马车碾过宫道，稳稳当当地停在赤燕宫之前。

    “小殿下，接下来的路不能乘车了。”

    小太监掀起马车帘的一角，很快，车里的少年走了下来。

    少年面容白净清秀，只巴掌大小。却见脸颊上无二两rou，也无红润血色，眼底有淡紫乌青，称不上面黄，也能说是肌瘦了。

    瘦弱单薄的身形被包裹在本色麻布短衣中，未带头冠，着寒天雪地里，也只穿着一双透着风的草鞋。

    若不是小太监亲自上金紫庵将人接来，是万万不信眼前这如乞儿般的少年是当今圣上幺子的。

    少年迎着风雪走进赤燕宫，幸好这条路不长，只走了不到一刻钟，就进了宫殿内。

    殿内是不同于外边的温暖，上好的炭火烧地旺盛，却连一点烟灰都没有。

    那双圆溜的大眼睛好奇地看着殿内的一切金碧辉煌，全是些他叫不上名儿的宝物。

    这还只是外殿。

    少年规规矩矩地站在哪儿，等着小太监进去传唤。此时，内殿里走出了一青年。

    青年身着杏黄色衣袍，头戴玉冠，身形挺立。

    他走到少年面前：“你叫什么名字？”

    少年眨眨眼，乖巧道：“宁复。”

    “宁复……姬宁复……”姬珏墨似乎细想了一番，便自报家门，“本宫是你的长兄。”

    宁复抬头看着他：“皇兄好。”

    姬珏墨的视线在宁复身上转了一圈，见他衣着单薄，犹豫了许久，才道：“在庵中受苦了。”

    宁复不知道他的话里是什么意思，不敢作答。

    这是母亲临终前交代他的——去了那皇宫，要保命，最重要的是不要乱说话，受了委屈就咽着，活命最重要。

    正巧小太监出来传唤，姬珏墨也没有为难宁复。

    “以后有什么困难，就来东宫找本宫。”

    留下这句话，姬珏墨就离开了。

    宁复跟着小太监进了内殿，内殿的炉火烧得比外殿更暖和，暖气将宁复包围，这是他从未受过的待遇。

    内殿的中央是一张红木桌子，桌子后面，坐着不怒自威的上位者。

    宁复抿了抿唇，有些手足无措。

    “过来，朕看看。”皇帝向他招手。

    少年走到皇帝面前，双手垂于身前，手指不安地搅动着。

    皇帝粗糙的大手抚摸上少年的脸颊。

    “真像啊。”

    什么像？

    宁复不解，却不敢问，任由皇帝将自己拉进怀里抱着，捧着自己的脸。

    很不舒服。

    但他没有反抗。

    他不想给这个第一次见面的父亲留下什么不好的印象。

    “在庵里可曾读过书，习过字？”

    对上皇帝慈爱的目光，有那么一瞬间，宁复真的觉得面前的人没有自己母亲所描述的那么可怕。

    他摇了摇头。

    在庵里，他也见那些小僧人读书，但他从来不敢提。

    “也是，庵里穷苦，自是比不上宫里。”皇帝不在意，“日后朕给你安排太傅便是。”

    “多谢父皇。”

    宁复露出了笑容。

    父亲的慈爱让他稍微放下了对未知的恐惧。

    有什么可怕的呢？

    比起在金紫庵里吃不饱穿不暖，还要面对母亲动辄打骂。

    这里有什么可怕的呢？

    父亲和兄长，看上去都是好人呀。

    宁复想着。

    离开赤燕宫，宁复跟着小太监到了甘棠小筑，据说这里是他母亲曾经住过的地方。

    宫内，已经有十多位宫女、太监带着皇帝赏赐的各类珍宝等候着了。

    只是在这些宫女太监前面，还站着一人。

    见宁复到来，那人眼前一亮，热络地上前拉起宁复已经被冻得冰凉的手：“你就是小皇弟吧，我是你二哥。”

    宁复被姬珏涟的热情弄得有些不好意思：“二皇兄好。”

    姬珏涟将宁复搂抱在怀里，又捧着他的脸，细细看了许久：“我一直想有个弟弟，好不容易把你等回宫了。以后有什么事，皇兄罩着你！”

    宁复巴眨巴眨有些泛红的眼睛，终于将母亲的嘱咐抛之脑后，伸手抱住了姬珏涟。

    姬珏涟又拉着宁复絮絮叨叨了许久才离开，宁复觉得自己已经要被冻僵了，手指都已经无法动弹。但他不想打断姬珏涟的善意，一直忍着没说。

    进了宫殿，宫女太监端着各式各样的赏赐上前，不只有皇帝给的华贵的衣物面首，还有太子和二皇子送来奇珍异宝。

    纠结了许久，宁复还是叫住了准备将这些物品收进仓库的宫女。

    驱散了宫女太监，宁复站在殿中央，看着温暖的屋子，还有满屋的珍品，他兴奋地搓了搓脸蛋。

    就跟在做梦一样。

    在此之前，宁复根本不知道自己是宫里尊贵的皇子。自打有记忆起，他就生活在金紫庵。

    金紫庵听上去像是个华贵之地，其实就是个小破庙，修建在燕京十里开外，庵内仅有三个小僧、两名姑子，和他与他的母亲宁元霜。庵内的生活艰苦，他与母亲所住的屋子夏漏雨冬漏风，在严冬腊月，也只有香火旺盛了，才能分到一两块呛死人的煤炭。

    但这些并不是最难熬的，最难熬的是母亲宁元霜对他的虐待。

    在小宁复眼中，宁元霜是个疯子。

    打骂是家常便饭，稍有不顺心，宁元霜就拿东西抽打他，这个东西可以是随手折来的枝条，也会是庙里烧火用的木柴，甚至是烧红了的铁钳。

    一开始，庵里的姑子会来劝阻，后来劝不住了，也就不自讨没趣了，只在背后悄悄说小宁复命惨，说小宁复的父亲，说“那位”。

    小宁复一直不知道自己的父亲是谁，甚至在更早的时候，他的脑海里都没有父亲这个概念。只是偶有一家人来上香，他才知道，正常的一家人，是要有父亲母亲的。

    再又一次听见姑子念叨“那位”的时候，小宁复忍不住问了父亲的事，换来的是宁元霜发疯一般的毒打。宁元霜称他为孽种，用最恶毒的话语咒骂他与他那素未谋面的父亲。

    后来，小宁复就再也不敢提及父亲了。

    直到宁元霜没熬过这个寒冬，死在塌上。

    在两个姑子念念叨叨几日后，一个穿着紫色官服的贵人来了庵里，他对小宁复说——

    “小殿下，那位派奴来接您回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