兄长 (第1/1页)

    美人儿伏在枕上睡熟了，泪水在枕巾上画出一片睡莲叶子的图案。枕边铺开一张有折痕的纸，字迹被泅Sh了几个，端正的馆阁T，每一个在科举中有所斩获的士子，都能娴熟地写出这么一手字。

    字T统一，评卷的考官便无从辨别考生的身份。但是最亲近的人，却可以辨认出笔者细微的书写习惯。

    屋里没有别人，余家三兄弟都在另一个房间里商议事情。

    “我不同意，我就要她。”过了一个冬天，余枫的身量拔高了两寸，嗓子变得滋拉拉的，压低了音量也让人听着十分嘈杂，“升米恩斗米仇，大哥，咱们越让步，她就越觉得理所应当。”

    一连串声讨把两个哥哥刺得耳朵发疼。

    “阿柏怎么看？”余松忍住捂耳朵的冲动，看着余柏问道。

    余柏挠挠头，一时为沈星娆鸣不平，一时也像余枫一样担心她会跑掉，脑子整个都是乱的，“这些事情不都是你们商量吗？”

    “那你是不想要她？”余枫的声音再次让人忍不住皱眉。

    “怎么可能？”余柏立刻抬高音量反驳，紧接着气焰又熄了，闷闷地说道：“可我怕她不要我。”

    “你什么也不做，肯定留不下她。如果……”

    “阿枫你别再说了，我能和她亲近这么一段时间，已经知足了。”余柏平时话不多，但是做出了决定之后，别人很难劝动他。

    “二哥你……算了算了，你们都是高风亮节的好汉，就我一个人卑鄙无耻……”

    见余枫气得手指发抖，余松揽住他的肩膀，语气和缓地说道：“阿枫！我知道你着急，我们也都想把她留下来，可我真的不忍心阻止她和亲人团聚。而且，有外心的nV人不能强留，咱们在外面冒险也就罢了，家里不能有祸根。”

    “那该怎么办呢？”余枫将声音放低，听着没那么刺耳了，透着少年人的伤感，让人忍不住心疼。

    余松安抚般拍拍他的肩膀，坚定的声音中带着一分怅然，“尽人事，听天命。”

    ****

    真是让人羡慕的好习惯，哭够了就呼呼大睡。

    余松给沈星娆换了个枕头，躺在她身边，贪恋地看着她眉头微蹙的睡脸。

    和沈星博相b，她的脸庞小巧柔和一些，但是两人的眉眼长得真像，一看就是亲兄妹。回想起和沈星博的交锋，余松忍不住头皮发麻。

    “多谢壮士对舍妹的照料，开春之后我会带她一起去京城，以后就不必再劳烦壮士了。壮士的恩情，日后必定重谢。”

    看完余松带来的，由沈星娆手书的山居随笔，沈星博的神sE从容地注视着他，嘴上说得客气，眼中却JiNg光如箭。

    接过文稿的时候，这个男人第一眼就辨认出了沈星娆的笔迹，只是瞳孔猛然睁大，手臂微抖而已，要是换做余柏站在这里，只怕都完全看不出来他的异样。

    他读出了怡然自得，对meimei的处境很放心，可是面对这个想做他妹婿的男人，却不想给好脸sE。话虽然说得客气，隐含的意思却毫不客气。

    余松挑挑眉，抱拳说道：“兄长不必客气，自家人何必言谢？”

    博采众长是余松的拿手好戏，就连余柏说的话，在某些场合也是可以拿出来用一用的。

    沈星博双目微眯，“舍妹今年将要出嫁，到时候我会给壮士下帖子。”

    “令妹已经和我们兄弟有了婚约，就在三月初十。虽说要以父母之命为尊，然而曹家三郎已经另行议亲，晚生与令妹并非故意忤逆尊长，只是抵不过世事无常。”

    这番话终于让沈星博露出了伤感之sE，但是他并不吃惊，显然早已知道了这个消息。或许，他不该拖延婚事，就是不拖，曹家也保不了她，倒是白白被沈家连累。归根结底还是自己的错，殃及了全家人……

    虽然满腹自责，沈星博回过神来的时候，依然轻蔑地看向余松，“舍妹不谙世事，受人诱导，胡乱许下承诺，不能做数。”

    “年满十六岁的姑娘，父丧已经出服了，为什么没有嫁人，反而伴随兄长在异地任职呢？兄长大人，您肯定能说出很多不得不这么做理由，但是，我想请问你，真实的原因究竟是什么？”

    “为什么？你竟然敢问这个问题。”沈星博再次冷笑了一声，眼神变得愈加锐利，轻蔑的神sE毫不保留地坦露出来，“实话告诉你，平头百姓保护不了她。某人在三年前春闱失利，原本就该主动退亲，万万不该仗着通家之好的便利，在家父病床前许下无数诺言，害得老人家临Si不得安生。”

    察觉到沈星博对meimei的心思有异，在他的连番轻视下，余松原想给他下个套子，没想到反而给自己挖了个坑。他只好把自己的计划说了出来，美其名曰，请大舅哥指点一二。

    在聆听的时候，沈星博时而低头啜饮，时而垂目沉思，间或专注看余松一眼，表现出克制的礼节。

    借住的徐玦家是普通的猎户之家。屋子多年没有翻新了，粗瓷大茶碗里面装的只是白开水，放在陈旧得几乎掉光了漆的桌子上，但愣是被沈星博喝出了大家风范，仿佛他正坐在紫檀官帽椅上，用官窑托盏品尝香茗。

    余松被他这番姿态唬了一跳，连忙凝神斟酌词句。这辈子他最小心翼翼的察言观sE，都是因为这兄妹二人，沈家人果然都是他的克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