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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收到老师的邀请，徐秉之笑得脸都歪了，忙不迭点头说好。吃完冰後，三人便一同走向教职员宿舍，陈晋川有些不情愿，因为他想回宿舍复习功课，徐秉之自己想去，却非得拉上他。

    「你刚刚说你会弹哪一首？谱都记得吗？」

    打开门，林朝生带头进屋，陈晋川走在最後面，这是他头一次进林朝生的房间，不由得拘谨起来。他站在门前，看着徐秉之熟门熟路地坐在林朝生床上，跟林朝生讨论着乐谱，林朝生随和，也由得他去。三个人里面也就陈晋川局促得不行，他发现没人关门，林朝生也没让他关，但不关又会招蚊子，陈晋川看了看林朝生的眼sE，最後决定自己去把门关上。

    「晋川，这里坐。」林朝生见他也不敢自己找地方坐，便招手把人唤了过来，替他拉开床边书桌的椅子。陈晋川坐在林朝生书桌前，偷偷打量着桌面的布置，书架、台灯、报纸、钢笔，是林朝生的风格，乾乾净净、整整齐齐。

    晚风透过纱窗徐徐吹了进来，徐秉之在林朝生的指导下尝试拨弦，一开始还不成调，但徐秉之悟X高，不久後竟然简单的完成一首歌。

    陈晋川听着曲，听出是徐秉之以前教过他的西洋歌，歌词他都背起来了，就在心里偷偷跟唱。

    徐秉之也在唱，但他唱得不好，零零落落的，於是提议让陈晋川唱，他负责伴奏。

    「你也会唱这首？」林朝生眼睛一亮，笑道：「那你唱唱看。」

    林朝生求着他唱，陈晋川推辞不了，只敢随着徐秉之的吉他小小声地唱出歌词，声音一出来，整个世界就像静止了，只剩下陈晋川带着怯意的歌声。

    林朝生一瞬不瞬的看着陈晋川，他身上散着夕yAn余晖，低垂的双睫轻颤，按在膝上的手乖巧的打着节拍。他像是害怕出错，小心又认真地唱着每一个字，那模样犹如上午b赛时一般，紧紧抓住林朝生的目光。

    他没发现自己的目光有多麽温柔。

    陈晋川发现老师在看他，打节拍的手不觉揪紧了K子，他不敢抬头，怕自己接不住老师的视线、怕自己会在老师眼里变得更狼狈，所以只能故作专心地盯着徐秉之按在琴弦上的手指。

    一首歌，漫长得像是一个世纪

    「我学会吉他之後，也想自己写歌，跟老师一样。」这是徐秉之有生以来第一次毫无失误的弹完一首歌，情绪有些激昂，信誓旦旦的说要向林朝生看齐，接着又央求林朝生再弹奏一次那首未完成的自创曲。

    提到那首自创曲，林朝生其实有些羞赧，那不过是他一时兴起与学生分享的拙作，都是好多年前写的歌了，至今都没完成，顶多算个半成品，哪里值得这样的夸赞。

    「那首歌是我留学的时候写的，那时候刚学会弹吉他，所以写得不好。」他一面弹奏，一面腆然笑道。

    「老师，你说你去留学，是去日本吗？」

    两个小孩眼里充满好奇，他们都对外国的世界充满兴趣，但一个是没钱、另一个是家中独子，父母怕飞机失事所以不让去，所以一听林朝生提起留学时期，便缠着老师跟他们说一说。

    林朝生拗不过两人，想了想，挑了些有趣的文化差异分享，徐秉之很捧场，笑得捧腹不起，连陈晋川都听得津津有味，望着他的双眼都像是带着崇拜，林朝生一时没抓好分寸，就这样说了大半个钟头，从求学遇到的困难说到奇闻轶事，但当他提到社会风气时，忽然就打住了。

    他知道这个不能说。

    「老师，你刚刚说到日本的学生都会怎样？」徐秉之伸手m0了m0自己头上短得发刺的发，好奇道：「他们也有发禁吗？」

    他一连问了好多问题，都是林朝生没办法回答的，因为他出国多年，以前认为理所当然的法令与规矩，如今在他眼里都变得荒诞而无理，但他只能归顺并臣服，因为他知道自己没有底气和能力去对抗整个社会的制度。

    他其实好想告诉徐秉之，外面的世界有多麽不一样，那是一个五彩缤纷、充满可能X的彩sE世界。

    「我其实也想出国留学，但我爸妈都想要我回台中。」徐秉之叹气，手指拨弄着琴弦，弦音在音箱内回荡、散去，一如他在心中不断燃起又被摧毁的梦想。

    陈晋川沉默不语，他没想过要出国留学，因为家里供不起，他也做不了像徐秉之那样宏伟的梦，他就只是好奇，想听一听不一样的故事，他知道自己的未来会怎麽走，他会努力考上好大学，然後找一份工作，平凡安稳的过一辈子。

    「你们都还很年轻，还有很多机会。」林朝生看着他们，就像看着高中时期的自己，年轻人值得拥有所有的不切实际，他们应该放胆的去想、勇敢的去做，肆无忌惮的膨胀自己，那会是青春最美好的样子。

    至於归顺现实与压缩自我，那都是大人的事。

    「你有梦想吗？」林朝生问道，徐秉之答不出来，表情像是很苦恼，林朝生一眼便读懂他的内心，因为自己以前也是一样的，心中有路想走，途径和终点却模糊不清，说不清、道不明，总觉得未来一片混沌，却彷佛有光在指引。

    「如果你有想做的事，那就勇敢去做。」林朝生鼓励道，「长大之後会有很多时间让你面对责任和承担责任，但是就只有现在，你才有足够的勇气去追寻心里的声音。」

    林朝生这一番话，是说给徐秉之听的、抑或是说给自己听的，他不知道，像是对过往的林朝生发表哀悼，又像是拿自己去给徐秉之做前车之监。

    这些话换做其他任何老师都是不会说出口的。

    陈晋川听在耳里，只觉得震撼，因为他从小到大遇过的所有老师都与林朝生不同，守规矩、读好书、报效国家，这些都是老师们千篇一律的耳提面命，在林朝生嘴里，他才听到了不一样的话。

    不一样的未来。

    那一刻，一GU无法名状的情绪在陈晋川心中膨胀，在他眼里，林朝生整个人都散发着光芒，温柔地照亮他尘封腐旧的世界。

    林朝生的话就像蜻蜓点水，使那一汪Si寂从此有了波荡。

    「老师，我下次还能来找你练习吉他吗？」

    时间邻近查寝，林朝生送两人到门外，徐秉之人都没走，就急着预约下一次，林朝生也喜欢与他相处，便答应了。

    「谢谢老师。」徐秉之高兴得对陈晋川使了使眼sE，暗示下次还要他做陪，所幸陈晋川今天的收获不少，也就没有那麽排斥，离开前还主动向林朝生道别。

    「老师再见。」

    小孩望着他，脸上带着微笑，眸子因喜悦而晶亮，既纯粹、又直白。

    林朝生看呆了，忽然意识到了什麽，心里一跳，忙不迭地转了话题，送两人出门。

    人送走之後，他转过身、阖上门，眉头轻轻皱起。

    他想起小孩的笑容，像是柔软的羽毛轻悄地落在心上。

    然後被他不自觉地偷偷藏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