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莲花 (第1/1页)

    戴伦·安忒赛先生在月光下飞越森林，回到阴暗的洞窟。

    他在这里有座别馆。说是别馆，其实也就是山壁上岩缝扩建的洞xue，隐藏在密林之中。安忒赛家族住在远处的大宅，而戴伦喜欢来这里清净。

    蝙蝠飞过狭窄的岩石通道，落在小室内，幻化回亚人形态。四壁贴了冷幽幽的石板，房间内的家具只有一张写字台和一口棺材——吸血鬼舒适的睡床。

    他从施过空间魔法的衣袋取出数本书，摆到写字台上；又脱下外套，搭在衣架上，随手抚平皱褶。他坐到桌前，打个响指点燃烛台，翻看这几本书的封皮。

    吸血鬼们有不错的夜视能力，但对于平面印刷的书本来说，还是略显捉襟见肘。安忒赛家里有一大间藏书室，放着浮雕刻印的吸血鬼历史和各家族谱之类的卷籍，这些他们可以直接，毕竟始祖与吸血蝙蝠有亲缘关系，他们的感知里有一部分来自回声的支持。

    但戴伦不喜欢看那些东西。所有吸血鬼社交场合可供高谈阔论的东西——族群高贵历史，自家的贵族溯源，待客所用如何取得的甘美血液，戴伦都不感兴趣。这也是他从家里逃出来的原因之一，他不介意“清苦”的房间，反而觉得这样更有安全感。

    蜡油无声地滑落至烛托，蓄积了一小汪，缓慢冷却。已是深夜，万籁俱寂，从那岩缝传来的也不过是晚风拂过树梢的沙沙声。

    忽然，戴伦听到了不一样的声音。

    脚步声。

    吸血鬼先生夹好书签，合起册页，仔细倾听。声音不重，但跌跌撞撞的，夹杂着紊乱的喘息声，正在接近，却似乎并无目的。

    发出那些声音的人很快站在了岩缝外，在那之前，戴伦已经吹熄了蜡烛。一阵压抑着的呻吟，然后是越来越大的窸窣声。

    对方走进来了。吸血鬼先生神经紧绷，直到他嗅到一丝血的味道。

    那使他微微一愣。

    就是这一愣间，他见到了那个精灵。

    戴伦并非一眼就注意到了那人的种族，而是对方真好似山野天地间自然生出的精灵。他身形细长优美，披肩长发略显凌乱，外衣也有破损，绝美的精致面庞却带了块突兀的青紫，显得分外可怜。

    精灵显然也看到了他，慌乱地垂下头，在狭窄的走廊间尽量行了一礼。“对不起，我不知道这里是您的领地。”

    吸血鬼们通常对精灵颇有好感，不仅是因为符合审美的外形，更因为他们的文化和吸血鬼有相称的古老，从性格到礼节都温吞优雅。戴伦也不例外，他回礼道：“无妨。不过，夜晚并非森林精灵的主场，您为何……”

    自外面传来的咆哮打断了他。精灵本就不佳的脸色忽地苍白，颤着声说：“抱歉，现在不是顾及礼节的时候，请允许我……！”

    他慌慌张张地向前，轻轻推搡着戴伦往里走。岩缝并无岔路，只在最深处拓宽成小室，精灵四处探看，确认并无其他出口后，贴着墙壁不安地站着，浑身颤抖。

    “外面那是？”戴伦有了猜测。

    “见笑了，是我家的兽人奴隶。他不知为何突然发狂，挣脱契约束缚攻击我，一路追我到这里。”他苦笑着说，微微解开长袍，“若不是止咬器和包爪还在，只怕我会满身是血，狼狈得甚至跑不到这里吧。”

    领口落下，露出一段天鹅般的脖颈和小半圆润肩头。那里有一处伤痕，是钝挫的青紫伤，衬得细腻肌肤越发白皙，戴伦知道精灵本意并非如此，还是脸颊微微发烫，转开了视线。

    细长手指重新拢起袍领，精灵侧耳贴在石壁上，细听了一阵子。“抱歉，我只是随便找个地方躲避，没想着牵扯到您……现在那兽人好像闻到我的气味，快要摸到洞口了。”他紧紧抓着衣边，泫然欲泣，“无意冒犯，但恐怕连您都不是他的对手，请您快些化成蝙蝠逃走吧！”

    不等戴伦反应，精灵又尖叫了一声：“他来了！”

    “别紧张，我会帮你。”戴伦温声说，取下衣架上的外套，披在精灵肩头，将他裹住。吸血鬼身上总是不可避免地带有血的味道，尽管戴伦已经许久没有摄入血液，也无法避免，这会儿正好可以用来遮盖精灵的体味。

    就在他这样做时，通向门口的走廊传来一阵撞击和刨抓的声音，听得戴伦暗暗心惊。尽管出于好感答应帮助，但他也没想好面对这样的对手该怎么做。

    精灵忽然上前一步，靠近双手搭在他肩上的戴伦。温暖柔软的亚人靠在吸血鬼胸前，抬头看着对方，漂亮的浅蓝绿色眸子里映着泪光，带着信任的眼神。戴伦感觉他死寂已久的心脏似乎重重地跳了两拍。

    所以，他没能阻止精灵把他推到棺材睡床里，自己也迈入，最后盖上沉重的棺盖。

    “我记得棺材的拥有者本人可以从内部反锁？”精灵轻声问，温热的呼吸打在戴伦耳畔。

    “是、对，可以……”吸血鬼先生语无伦次地回答，触动机关。

    棺材当然是一人的大小，两个人挤在其中稍显局促。不，戴伦基本上被精灵压得一动不动，或者说，平躺着一动也不敢动。精灵整个人趴在他的胸口上，手臂绕着他的脖子，从撕破的长袍下摆探出光洁的大腿，嵌在他双腿中间。这个姿势让他非常不舒服，但稍微想调整一下姿势，就会蹭到精灵柔软的肌肤，只得僵在那里。如果不是吸血鬼身为已死的亡者，恐怕现在他的脸已经热得烫人了。

    外面的声音暂时转移了戴伦的注意力。那是一阵粗重的喘息，听起来像是捕猎时追击太久的野兽。发钝的抓刨声，随后是愤怒低沉的压在rou食者喉咙底部的咕噜，外面的闯入者转来转去，似乎是被吸血鬼地盘上的血腥味迷惑了。

    终于，过了有一个世纪那么久，浑身紧绷——主要是因为精灵而非兽人——的戴伦听到外面逐渐远去的动静。他松了口气，低声说：“好像走了，我们……”

    不对。

    吸血鬼的身体已经没有生物机能，心脏不会泵血、肺部也不会换气，只是存留的生物本能使得他们依旧维持呼吸等徒有其表的动作。也因此，一股血腥味流入戴伦的鼻腔。

    “咳、啊，对不起，弄脏你的东西了……”这是另一位细细的声音，“好像是之前、把我的内脏打破了一点，呜咳咳……”

    精灵微微支起身子，但棺材内部的空间有限，他依然压在戴伦身上。一只白皙的手捂着自己的嘴唇，从那指缝里透露出些许令人疯狂的血红色。

    血……

    吸血鬼重视家族和礼仪，少有戴伦这样的怪胎，所以没有成员记得警告他“渴血期”这一古老的本性。在曾经，吸血鬼还是不被承认的弱势群体，他们有时无从获取足够的人和亚人血液，长期缺乏血液摄入，就容易出现失去理智、全靠本性行动的状态，直到在本能驱使下获取足量的血液，或者被其他种族抓住机会杀掉。

    思考能力被那些甜美的血腥味道抽去。戴伦直愣愣地盯着精灵嘴角流下的血液，撑起身子，凑上前去。

    嘴唇相接——一个不带有任何情欲的，仅有猎捕欲望的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