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看起来太孤单了 (第1/1页)

    距离上一次见到丛丹青，已经过了很久。

    那是个晴朗的下午，在众人围观下，她趴在丛笑耳边说：“记得我教给你的话，他进了你的房间……你要说啊，你一定要那样说啊。”

    起身时，她露出一个笑容：“笑笑，你要活得比我好。不然，我死不瞑目。”

    她的话让丛笑深感不安，即使过了这么多年，也依然感到脊背发寒。

    而且她没有死，就在地球的某个角落生活着。从外婆的门帘下走出时，丛笑裹紧了衣服。

    “冷吗？”梅寿宁把他的手指攥进自己口袋里，这不太妙，至少在这一小片土地上很少有两个男的牵着手走路。周围的邻居都认识他们，这就更不妙了。

    丛笑冷静地抽出手，看着房檐上坠下的冰棱。如果这时有一根掉在他头上，会不会扎透他的头盖骨？梅寿宁也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然后把他换拉到靠里的位置，自己站在外沿——就像他被一根冰锥插死后，丛笑不会马上跟着去一样。

    “我不是小孩。”丛笑希望他知道这点。

    梅寿宁微微颔首，并没有表示反对。

    “哥，”丛笑假装漫不经心，“咱妈住哪啊。”

    梅寿宁停下脚步，这太不寻常了，很少有什么事能让他驻足。他抬头看了眼天空，然后问：“怎么了？”

    “没怎么，我总不能当她不存在，一辈子不见她。”丛笑说，“就是去拜个年之类的。”

    “哦。”梅寿宁又在雪地中走起来，泞湿的地面在他脚下沙沙作响。“怎么突然想起来了。”

    “就是想起来了，毕竟那是我妈，我还不能想吗……我还想去以前住过的房子里看看。”

    “……不要去。”梅寿宁再一次停下来，他深深地叹了口气，白雾他们在眼前散开。

    丛笑对他走走停停的方式很不满意，他绕到梅寿宁面前，倒退着走在路上，说：“可你那天还说，不管我要什么都可以，只要我开心。”

    “我确实说了，但这不会让你开心。”

    “你还说、还说安娜会是个好mama。”

    “这我没有说过。”梅寿宁担忧地看着他。

    没说过，那就是他的幻想。丛笑默默记下这点。

    “你还说……我喜欢男人也行。”

    “确实没什么关系。”

    “可你是怎么发现……”他踩中一个小坑，或者井盖边缘之类的障碍物，然后失去平衡向后倒去。梅寿宁反应极快，立马擎住他的手臂，把他拉进自己怀里。

    这个怀抱让丛笑腿脚发软，背脊发麻，他向后退开，失神地看着对方。

    虽然不知道自己是怎样的情状，但梅寿宁以一种努力不冒犯到他的语气说：“就是这样发现的。”

    丛笑脑海里“嗡”得一声，支吾着解释道：“我、不是……不是因为……”

    我不是因为喜欢男人才在你面前饥渴地像个婊子我只是太想要你又得不到你……

    他在藏在“因为”后的一个字也说不出口。梅寿宁耐心地等待一会，摸了摸他的头发说：“没关系。”

    “这应该我说。”

    “我误解了吗？”梅寿宁走在他侧边，“笑笑，对不起。”

    “不、没有……”丛笑有气无力地回应着他。

    “再往前走就到学校了，你还记得吗？”

    “我当然记得……”丛笑问他，“哥，你记不记得我高中那时，你经常问我有没有交到朋友。”

    “这让你压力很大吗？”梅寿宁爱怜地看着他。

    “也没有……你为什么这么关心这个？”

    “你看起来太孤单了。”

    “这里朋友少的肯定不只是我。”

    梅寿宁笑了笑，细长的双眼倾斜着看过来。他高大的身形一下变得柔软许多，就像柳条那样温和而轻盈。

    “我不一样，我有你。”

    ……他们聊了很久，以至于原先计划的那些事都被丛笑抛之脑后。

    第二天，当他走下楼时，梅寿宁正坐在餐桌边用电脑。

    他正襟危坐地样子很是好看。相比之下，梅寿宁长得特别像他们母亲，长眉舒展，眼角上扬，有点像京剧中的旦角。丛笑盯了几秒后，主动说：“哥哥，早上好。”

    他自己也被这话剧般的场景逗笑了，梅寿宁对他点点头。似乎是算好时机，在丛笑恰巧经过他面前的时候，他说：“等一下。”

    丛笑乖巧地看着他，一张折叠整齐的复印纸横亘在他们之间。

    “我也在等一个机会。”

    丛笑打开纸条，上面是梅寿宁工整的字迹。两行字，一个地址。他的呼吸暂停了，一切回到原点，婴儿变成胚胎，空气凝固如羊水。

    梅寿宁仔细地看着他：“你想去，就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