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舅舅 (第1/1页)

    谢良没干净衣裳穿，正琢磨着要不要把脏衣裳凑合披上，回屋再换，正打算穿呢，秦云便来叩门了，还贴心地把干净衣裳放到门外。

    真是好外甥。

    有了干净衣裳换，谢良很快出来，进屋叫秦云去洗。

    秦云背对着他坐在桌旁，又“嗯”了一声，没说别的，手里拿着自己的换洗衣裳，起身要走。

    “阿云，”谢良却突然叫住秦云，“你刚回来，多余的房间还没收拾，就先跟舅舅住一个屋罢。”

    秦云顿住，谢良没觉得哪里不对，一边擦着湿漉漉的头发，一边朝床边走去，边走边乐呵呵地嘀咕：“都多久没好好说悄悄话了，今晚应当是不行，你得休息，明儿个夜里再聊罢？舅舅早些回来，再一起吃个晚饭。”

    他心情好，说着说着还哼起小曲儿来，门口的秦云却不愉悦，绷着一张脸瞧着黑黢黢的院子，手里的干净衣裳都要被他攥烂了。

    等秦云沐浴更衣归来时，谢良正披散着乌发坐在桌旁，借着煤油灯的微光缝着衣裳。

    听到推门声，谢良没抬头，针穿过布料，修长的手指捏着针提拉，他垂着眼，轻声开口：“本打算快些给你做新衣裳，做好了再叫人给你送去，没想到你这小子竟是突然跑回来了，那舅舅便无需赶制这批衣裳——”

    话说到一半，谢良愣了一下，这才抬头看向秦云，问他：“阿云，此番回来，会待几日？”

    秦云还站着，沉声应道：“不走了。”

    “不走了……”谢良点点头，又把脑袋低下去，手上的针刚拉起，准备继续缝，然手又是一顿，脑袋忽地昂起，原本失落的神色生出半点藏不住的喜色，他笑着问秦云，“不走了？”

    瞧他这副开心样，秦云心里头直犯痒，真想一把摁住他的脑袋搂进怀里，但秦云又觉得不能这样，虽然他想搂着的人是舅舅，是亲人，搂一搂也无妨。

    但不能这样，他隐约觉得，就是不能再随便抱舅舅。

    “阿云？”谢良见秦云发呆，有点担心，站起身摸了摸他的额头，“是不是赶路太累，生病了？”

    他一手抓住秦云的手臂，一手抚着秦云的额头，踮脚凑近些，又将自己的额头往秦云额上贴住。

    皮rou黏着皮rou，谢良身上的气息一股脑往秦云身上撞，后者竟是站不住，抬脚后撤，才将身体稳住。

    “没发烧？”谢良的额头离开秦云，他的掌心在二人额头间来回两趟，这才确定秦云的确没有发烧。

    秦云松了口气，生怕谢良再摸他，直接脱口而出：“我没事，没生病，刚才只是在想别的事。”

    “这样啊……”谢良放下心，“听你刚才呼吸急促，舅舅真担心你是吃了太多苦，过的都是差日子，把身子给熬坏了。”

    秦云摇头，要谢良放心。

    被舅舅抓着的手臂突然一紧，秦云垂眼一瞧，见舅舅正聚精会神地抓他的手臂比粗壮。

    “舅舅。”秦云一头雾水。

    “阿云，你这……这、这是练出来的罢？”谢良双手一起上，捏秦云结实的臂膀，“真硬啊，块头还不小，真结实。”

    谢良用一种敬佩的、羡慕的眼神瞧着秦云：“个头比舅舅高这么多了，若是jiejie看到你现在的样子，她泉下有知，定会安心的。”

    他边说边继续捏，捏得秦云后背冒汗，找个借口往一边躲。

    “舅舅，有样东西要送你。”他在包袱里翻找两下，摸出个东西握在手里，放到谢良手上，“给你。”

    谢良小心地握着手，凑到灯前，摊开掌心一看，那是个方方正正的香囊，红色的，上面竖着绣了四个明黄色的字——平安吉祥，香囊上面连着红绳，和香囊连接处串着一颗极小的圆润的绿色翡翠石。

    “这是下山时，特意向师父求来的。”秦云说。

    六年前，一直不想要去学堂死读书的秦云遇见了下山化缘的道长，见秦云骨骼极佳，是个学武的料子，便问他愿不愿随他一同进山修习武术。秦云愿意极了，他做梦都想做个拳脚高手，好保护舅舅！

    可舅舅谢良不放心，怎么也不肯让秦云随陌生人走，但他又很疼秦云，秦云想去做的事，无论中间怎么折腾周转，到最后，谢良还是会放他去。

    谢良真是溺爱极了秦云。

    道长带走了秦云，约定几月来信，有来有回，秦云报平安，谢良聊家常，送新衣裳，如此来回，转眼便是六年。

    快得要命。

    这是谢良头一回收礼，还是特意给他求的，他心里软得紧，拿着香囊爱不释手，怼着昏暗的光转着圈看，怎么看都看不够。

    “这得随身带着罢。”谢良问，“不随身带着，该不起作用了，你也给自己求了罢。”

    秦云摇头：“当时只想着舅舅好，没想别的。”

    这话说的，谢良差点哭出来，香囊也不瞧了，衣裳也不缝了，又扑过去把人搂住，想把人直接抱起来转两圈，可惜了，他抱不起来。

    “唉……”努力许久的谢良放弃把秦云抱起来的念头，“阿云真是长大了，舅舅再抱不动你了。”

    抱不动便抱不动罢，能抱到就已经相当满足！

    谢良知足地搂着秦云拍了拍，又是摸人后脑勺又是拍人后背的，只不过秦云始终僵着，浑身紧绷，站得笔直，也不回抱谢良，让谢良生出了误会——

    阿云大了，真的是长大了，被一个男子这样抱住，该是很不习惯的。

    谢良虽有些失落，却也很快接受这样的事实。

    他松开秦云，背过身，掩饰尴尬道：“今夜跟舅舅凑合一晚，小时候你都是这样跟舅舅睡，等明日，明日葛婆会整理另一个房间，再去置办些家用，舅舅都给你买好的。”

    他边说边走到床边坐下，两下脱了鞋，缩到榻上去了。

    “快睡罢，就凑合一晚上，床够大，舅舅不挤着你。”

    屋子里静悄悄的。

    秦云吹熄了灯，一步步走向床榻。

    脱鞋，上床，躺下。

    谢良背对着他，悄悄往床里挪了挪，生怕长大的秦云不够地方睡。

    屋外偶有狗吠声传来，风声呼呼的，热闹，吵人，秦云睡不着。

    谢良倒是睡得快，没多久就发出浅浅的鼾声，秦云转过身，面朝里，瞧着谢良的后背发呆。

    他二人都没盖被子，唯一的被子被挤在中间，像拦了条河，防止双方越界似的。

    “舅舅……”秦云悄声唤道。

    谢良哼了一声。

    秦云吓得赶紧闭上眼装睡。

    结果谢良一动不动，明显没醒。

    秦云刚打算呼口气，谢良又突然动了，咕咕哝哝转过身，手一伸，搭在二人中间的被子上，再一搂紧，手指上缠着红绳，是秦云方才送的香囊，他还握在手里。

    “唔……”谢良梦呓，“阿……云、”

    这么嘟囔一声，又继续睡了。

    谢良一向喜欢搂着秦云睡，把秦云当个孩子，娘亲一样搂着他，把他保护在怀里，过去都是这样睡过来的。

    看来秦云不在的这些年，谢良都是搂着被子睡的。

    把被子当成我是罢。

    秦云鬼鬼祟祟地把挡在二人中间的被子弄开，踹到床尾去，再偷偷往床中间挪了挪，顺便张开手臂，候着。

    很快，没了东西抱的谢良便开始到处摸，摸到热乎乎硬邦邦的秦云，他就主动凑上来，搂着，腿也架上来，挂在秦云身上。

    他的嘴唇碰到秦云的喉咙，吐息软绵绵的，叫秦云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阿云……”

    “舅舅、舅舅在呢，不哭哦……”

    这一声声“舅舅”，把秦云冒起的鸡皮疙瘩全给打了回去。

    是啊。

    这是舅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