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三观卖血记_第32章 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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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2章 (第6/7页)



    “一盘炒猪肝,二两黄酒……”

    下面是什么话,他也忘了,伙计就问他们:

    “黄酒要不要温一温?”

    来喜兄弟都去看许三观,许三观就再次把右手举起来摇了摇,他神气十足地替这兄弟俩回答:

    “当然。”

    伙计走开后,许三观低声对他们说:

    “我没让你们喊叫,我只是要你们声音响亮一些,你们喊什么?这又不是吵架。来顺,你以后要用手指敲桌子,你用拳头敲,桌子都快被你敲坏了。还有,最后那句话千万不能忘,黄酒一定要温一温,说了这句话,别人一听就知道你们是经常进出饭店的,这句话是最重要的。”

    他们吃了炒猪肝,喝了黄酒以后,回到了船上,来喜解开缆绳,又用竹篙将船撑离河岸,来顺在船尾摇着橹,将船摇到河的中间,来顺说了声:

    “我们要去虎头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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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然后他身体前仰后合地摇起了橹,橹桨发出吱哩吱哩的声响,劈进河水里,又从河水里跃起。许三观坐在船头,坐在来喜的屁股后面,看着来喜手里横着竹篙站着,船来到桥下时,来喜用竹篙撑住桥墩,让船在桥洞里顺利地通过。

    这时候已经是下午了,阳光照在身上不再发烫,他们的船摇离黄店时,开始刮风了,风将岸边的芦苇吹得哗啦哗啦响。许三观坐在船头,觉得身上一阵阵地发冷,他双手裹住棉袄,在船头缩成一团。摇橹的来顺就对他说:

    “你下到船舱里去吧,你在上面也帮不了我们,你还不如下到船舱里去睡觉。”

    来喜也说:“你下去吧。”

    许三观看到来顺在船尾呼哧呼哧地摇着橹,还不时伸手擦一下脸上的汗水,那样子十分起劲,许三观就对他说:

    “你卖了两碗血,力气还这么多,一点都看不出你卖过血了。”

    来顺说:“刚开始有些腿软,现在我腿一点都不软了,你问问来喜,他腿软不软?”

    “早软过啦。”来喜说。

    来顺就对来喜说:“到了七里堡,我还要去卖掉它两碗血,你卖不卖?”

    来喜说:“卖,有三十五元钱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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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许三观对他们说:“你们到底是年轻,我不行了,我老了,我坐在这里浑身发冷,我要下到船舱里去了。”

    许三观说着揭开船头的舱盖,钻进了船舱,盖上被子躺在了那里,没有多久,他就睡着了。等他一觉醒来时,天已经黑了,船停靠在了岸边。他从船舱里出来,看到来喜兄弟站在一棵树旁,通过月光,他看到他们两个人正嗨哟嗨哟地叫唤着,他们将一根手臂那么粗的树枝从树上折断下来,折断后他们觉得树枝过长,就把它踩到脚下,再折断它一半,然后拿起粗的那一截,走到船边,来喜将树枝插在地上,握住了,来顺搬来了一块大石头,举起来打下去,打了有五下,将树枝打进了地里,只露出手掌那么长的一截,来喜从船上拉过去缆绳,绑在了树枝上。

    他们看到许三观已经站在了船头,就对他说:

    “你睡醒了?”

    许三观举目四望,四周一片黑暗,只有远处有一些零星的灯火,他问他们:

    “这是什么地方?”

    来喜说:“不知道是什么地方,还没到虎头桥。”

    他们在船头生火做饭,做完饭,他们就借着月光,在冬天的寒风里将热气腾腾的饭吃了下去。许三观吃完饭,觉得身上热起来了,他说:

    “我现在暖和了,我的手也热了。”

    他们三个人躺到了船舱里,许三观还是睡在中间,盖着他们两个人的被子,他们的身体紧贴着他的身体,三个人挤在一起。来喜兄弟很高兴,白天卖血让他们挣了三十五元钱,他们突然觉得挣钱其实很容易,他们告诉许三观,他们以后不摇船了,以后把田地里的活干完后,不再去摇船挣钱了,摇船太苦太累,要挣钱他们就去卖血。来喜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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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卖血真是一件好事,挣了钱不说,还能吃上一盘炒猪肝,喝上黄酒,平日里可不敢上饭店去吃这么好吃的炒猪肝。到了七里堡,我们再去卖血。”

    “不能卖了,到了七里堡不能再卖了。”许三观摆摆手。

    他说:“我年轻的时候也这样想,我觉得这身上的血就是一棵摇钱树,没钱了,缺钱了,摇一摇,钱就来了。其实不是这样,当初带着我去卖血的有两个人,一个叫阿方,一个叫根龙,如今阿方身体败掉了,根龙卖血卖死了。你们往后不要常去卖血,卖一次要歇上三个月,除非急着要用钱,才能多卖几次,连着去卖血,身体就会败掉。你们要记住我的话,我是过来人……”

    许三观两只手伸开去拍拍他们两个人,继续说:

    “我这次出来,在林浦卖了一次;隔了三天,我到百里又去卖了一次;隔了四天,我在松林再去卖血时,我就晕倒了,医生说我是休克了,就是我什么都不知道了,医生给我输了七百毫升的血,再加上抢救我的钱,我两次的血都白卖了,到头来我是买血了。在松林,我差一点死掉……”

    许三观说到这里叹了一口气,他说:

    “我连着卖血是没有办法,我儿子在上海的医院里,病得很重,我要筹足了钱给他送去,要是没钱,医生就会不给我儿子打针吃药。我这么连着卖血,身上的血是越来越淡,不像你们,你们现在身上的血,一碗就能顶我两碗的用途。本来我还想在七里堡,在长宁再卖它两次血,现在我不敢卖了,我要是再卖血,我的命真会卖掉了……

    “我卖血挣了有七十元了,七十元给我儿子治病肯定不够,我只有到上海再想别的办法,可是在上海人生地不熟的……”

    这时来喜说:“你说我们身上的血比你的浓?我们的血一碗能顶你两碗?我们三个人都是圆圈血,到了七里堡,你就买我们的血,我们卖给你一碗,你不就能卖给医院两碗了吗?”

    许三观心想他说得很对,就是……他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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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怎么能收你们的血。”

    来喜说:“我们的血不卖给你,也要卖给别人……”

    来顺接过去说:“卖给别人,还不如卖给你,怎么说我们也是朋友了。”

    许三观说:“你们还要摇船,你们要给自己留着点力气。”

    来顺说:“我卖了血以后,力气一点都没少。”

    “这样吧,”来喜说,“我们少卖掉一些力气,我们每人卖给你一碗血。你买了我们两碗血,到了长宁你就能卖出去四碗了。”

    听了来喜的话,许三观笑了起来,他说:

    “最多只能一次卖两碗。”

    然后他说:“为了我儿子,我就买你们一碗血吧,两碗血我也买不起。我买了你们一碗血,到了长宁我就能卖出去两碗,这样我也挣了一碗血的钱。”

    许三观话音未落,他们两个鼾声就响了起来,他们的腿又架到了他的身上,他们使他腰酸背疼,使他被压着喘气都费劲,可是他觉得非常暖和,两个年轻人身上热气腾腾。他就这么躺着,风在船舱外呼啸着,将船头的尘土从盖口吹落进来,散在他的脸上和身上。他的目光从盖口望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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