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折翠03 (第1/1页)

    五年或许不长，可在一片兵荒马乱中，能多活一天都是运气。

    在这个纷乱、争夺的年代，要Si很容易，活着，bSi了更难。

    如若不是心上挂念着王心之，容池认为自己苦撑这五年，太不划算。皖系军阀虎视眈眈，革命烟硝甚嚣尘上，北有骁勇的草原骑兵，东边阎家更是处心积虑，觊觎祁连山矿脉资源已久。

    他是争一口容家覆灭的气，求一个自己没疯的名，履一道除他之外早无人惦记的约。

    如今，人见着了，村也毁去大半。

    容池走进王心之，伸出手，骨节分明的长指浸染鲜血。

    他原想说，他这几年是怎麽过的。他想说，她当年果然还是不该救他，山上山下一个样，有他容池在的地方，就是人间炼狱。

    他有好多事想说，殊不知人在眼前时，却是半字也吐不出口。

    容池的手僵在半空，他没有碰她，最後一刻又收回手，连他自己也说不明为什麽。

    「我们下山吧。」容池淡淡道：「等我把事情处理完，去找个没人的地方生活。」

    王心之还是没说话。她看着容池，好一段时间的静默，连眼睛都没眨，像极披着红纱的JiNg致陶俑。然後她转头，最後将群山收进眼底封存，无声跟她挚Ai的乡道别。

    就这麽短暂一刻，王心之眼底柔情才有属於人的温度。

    她原想将黎二从後肩轻轻放下，却不料容池忽来一句：「那孩子家人都Si了，将他带下山。」

    王心之一开始还想不明白，容池为什麽要这麽做。背了这麽多条人命，这孩子在王家村是Si是活，他肯定不会在意。既如此，又何必把人带下山？

    可是，当她现在坐在床沿，凝视黎二稚nEnG的脸庞时，她懂了。

    黎二是枷锁，无需白铁镣铐，就是活生生的束缚。

    只要年幼的孩子还在这，她就不能离开。带着孩子逃亡太困难，容池不必明说，他也相信王心之会明白。心地善良的她，绝不会丢黎二孤身一人，在这陌生又痛苦的环境求生。

    王心之敛下眼帘，手背轻贴上黎二额头。高烧昨晚退了，这得归功於容池找来全甘肃有名的先生，他用的是西药，立竿见效，即便王心之熟习草药知识也远远不及。

    下山至今已经过去三夜。王心之寸步不离床榻，容池要事繁忙，但也是照三餐会来关照。

    昨晚黎二有短暂醒来，但意识仍处半梦半醒间。

    他半闭着眼，开口第一句先要凉水，解完渴，他便牢牢握住王心之的手。

    「山、山神大人，咱想家......咱想回家......」

    然後，在呢喃中再度沉睡，手依旧抓得Si紧。

    那时丑时刚过，大半夜的，王心之独自一人坐在床畔。她垂首静思，不仅难以入眠，也不知该怎麽面对清醒後的黎二。

    她该怎麽说——不只是他，他们都回不去了？

    晨光穿透花窗木格照进室内，王心之顶着倦容，想趁外面热闹起来前趴在床头小憩一会儿。

    但此时木门开了。长而慢的吱呀声，刮搔神经，让王心之重拾警戒，睡意全消。是容池。他端着碗鲍鱼粥，五彩青瓷装的，还冒着氤氲热气。

    「整日不出门，我想你大概也饿了。」容池整夜没睡，东北有战事得拟定，他才入山几天，内忧外患就齐齐找上门，萧良根本顶不住，「算算时间，黎二也差不多该醒了。早点的量有多备，他若清醒，吃完东西後，传门外下人让我过来一趟吧。」

    王心之恍若未闻。她拒容池於千里之外的态度再明显不过，是扎进骨子里的寒。

    容池不傻，他早就料到会有现在这局面。他将手中汤碗轻放，走到床边，明明看着黎二，话却是在跟王心之说：「你可千千万万别做傻事。」

    「你若离开这，他是绝对撑不下去的。」

    容池转头对上王心之双眼，她的眼中没有恐惧。或许有哀伤存在，但微乎其微。过了这麽多年，她的眼神依旧淡泊得不似凡人。什麽缱绻牵挂，什麽恩怨血仇，她都不曾表露於sE。

    她现在寂寞吗？

    她现在害怕吗？

    她现在愤怒吗？

    容池全不晓得。王心之不只不说话，她是将情感cH0U离，选择不表达。

    不哭、不笑、不悲、不喜，她不是天生如此，但多年习惯，足以将常态剥夺重塑。

    王家村的神nV正渐渐变成这德X，那年轻的少nV，只是活得还不够久，所以还像个人。

    容池站起身，王心之没有回应，这在他意料之中。但容池知道她有听见这段话，他停在门槛前，又说：「不出门也好。这几日外头不太平，出门危险。」

    「好好调适。下了山，你便不是被逐出村的神nV，更非m0不着的山神。你不用再为了他人牺牲自己。」天已全亮，屋外yAn光扎眼，容池面着光，轻声道：「我等你开口。我要亲自听你说，那时，你选择救我的理由是什麽？」

    语罢，容池头也不回的踏出房门，独留王心之在屋内。

    理由——

    哪有什麽理由？世上没那麽多事都需要理由。

    王心之抿紧薄唇，她无法回答没有答案的问题。她做事但凭兴之所往，心之所向，不过容池不是。繁复的局势让容池无时无刻不在思考，他做的每件事，都有理由。容池的个X，王心之不敢说是完全清楚，但在这部分确实与她十分迥异。

    而她现在并不确定，容池屠村，是单纯威b她现身，还是早就敏锐的察觉到她的处境？

    毋庸置疑，她Ai着王家村的人。

    王心之能发誓，自己绝对是理智的。

    然而讽刺的是，她希望他们生，也希望他们Si，两者却也都是真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