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疚 (第1/1页)

    两人坐在厢房里待了片刻，不一会儿老管家就亲自端着两盘菜送了上来，名店里大排档的菜肴果然不是盖的，闻着rou香扑鼻香气四溢，一大盘子烫手的端都端不住，邵玄见了就不禁笑道：“爷子哎，怎麽没让下人帮忙拿上来？您老这都一身的老骨头了，再这麽上上下下的忙窜可要当心吃不消呐。”

    “邵公子别老打趣我了，”老管家掀帘探入，恭谨地将汤饭往桌上一放，就说：“这是咱家主子的吩咐，只要姓邵的来了就是贵客，站着跪着怎麽样都得伺候好，是千千万万不能怠慢的。”

    这是大元茶楼几十年来的规矩，自初代楚元拾掌柜以来这里就一直是名门望族和富商大贾的聚集地，许多的生意和谈判都是於此建立起来的，後来云集在此地的大人物越来越多，久而久之店里也就形成了给大人物端鞋子留名牌这一类捧高踩低的恶俗

    然而这个规矩到了楚香茗这一代，不知为何突然就被当成冗赘似的弃置到了一边。

    楚香茗这人打小出身富商世家，而老爹又是京城里出了名的商业巨擘，于是自然而然就养成了用鼻孔看人的脾性，性格暴躁脾气臭得一批，且三天两头就要和人吵上一回不杠到底便不罢休，然而就是这样一个桀骜不驯的男人，却在继承大元茶楼的那一刻起，就果断废掉了所有条条框框和陈旧腐朽的规矩，只留下了给贵客保留专用厢房这一旧习。消息一出一夜之间偌大的京城内满是泼天的骂声，楚香茗被烦得不堪其扰，最後乾脆直接勒令闭店调养生息一周，而闲杂人等不论身份通通不得入内。

    这样雷厉风行旁若无人的作风显然和“伺候”、“怠慢”擦不上边，要从他嘴里亲口说出来就更不可能，所以此时这话一出，邵玄顿时就不知该如何反应了。

    “您…”邵玄一哂，“这是你家老板的意思？还是…我明明记得楚香茗不是这样巴结的一个人啊…”

    “主子确实不是，”管家说，“但这也确确实实是他亲口说给在属下听的。”说完便躬身朝着邵玄行了一礼：“那两位公子先慢慢吃着，若没有要事的话在下就先行告退了，有什麽事再摇铃喊下人过来就行。”

    “好的，辛苦您了。”邵玄笑了笑，伸出手在管家退出去的同时顺手把帘子拉上了。

    边说着邵玄心中不由地陷入了一阵沉思，等再回过头来一看，只见颜十二正面无表情地端坐在满桌子的佳肴面前，一脸平静的盯着他看。

    “…我可以吃饭了麽？”

    邵玄一愣，忙不迭点头：“吃！快吃！”

    颜十二看了他一眼，也不知心里在想的什麽，良久才一把抓起筷子，低头慢悠悠地吃了起来。

    邵玄目不转睛地盯着他，那眼神彷佛在打量一个和自己截然不同的珍稀物种，爱不释手的瞧了一眼又一眼，看得口水都快滴到衣襟上，半饷才见颜十二不紧不慢的放下筷子，拿着帕巾抹抹嘴，漫不经心地扭头又去盛铁锅子里的汤。

    “……”邵玄吞了吞口水，强忍着冲过去将人揽到怀里又揉又捏的冲动，食指举起来指着不远处的蒜炒芥蓝，结结巴巴道：“能…能帮我夹点菜麽？”

    颜十二闻言动作一顿，顶着塞的鼓鼓囊囊的脸颊抬起头来，冲他伸出了手。

    邵玄连忙把自己的碗递过去。

    “还要别的吗？”颜十二把芥蓝叶子挑进碗里，随後又往一旁平移到另一边的泡脚凤爪上，询问道：“要不要这个？”

    “…好。”邵玄眨眨眼睛，“那…那边的豆腐能不能也…”

    颜十二垂下眼，手里飞快的给夹了一堆小菜，琳琅满目的几乎要把白饭完全遮盖住，邵玄心里激动得不行，接过碗後马上又换了另一个碗递过去，一脸兴奋地道：“我还想来点腐皮可以麽？”

    “…好。”说完颜十二把放在桌角的腐皮卷端过来放在了邵玄面前。

    邵玄潦草的夹起一块腐皮假意吃了一口，很快又指着皆然不同方位的另一头又道：“那那个我也想来点…”

    颜十二深吸一口气，走过去把那道菜往邵玄这边推了过来。

    “我还想喝点汤…”

    到这里颜十二脸色终於陡然沉了下来，猛然“啪”地把筷子往桌上一摔，阴沉道：“邵玄，你有完没完？你什麽意思？不想让我吃饭？”

    “……”邵玄张了张嘴，苍白无力辩解：“我没有…我只是想喝汤…”

    颜十二皱了下眉，一张淡红的薄唇死死抿成了一条直线，黑压压的眸子含着汪水看着他，眼睫被热腾腾的雾气沾得湿漉漉的，邵玄猛地心中一颤，抓着碗的手指也冷不防收紧了几分。

    “碗拿过来。”颜十二朝他伸出手。

    邵玄稀里糊涂地把碗递过去，恍惚间身他的体似乎比大脑更快迎了上去，短短一瞬间不知发生了什麽事，然而等他再反应过来时脸颊上已经猝不及防挨了火辣辣的一掌——

    “啪！”

    他痛呼一声，猛地回过神来，再扭头一看只见那碗热腾的汤已然被他翻倒到桌子上，而颜十二正被他摁着脖颈压在了坐榻间，凌乱的发丝披散在领口剧烈起伏，一双眼里是无声的愤怒，又带着不易察觉的惊惶。

    “你…你…不要…你放开我！”颜十二身体控制不住地挣扎，连声音都不自觉的提高了几分，好几次都劈手打在邵玄的腹部上，那力道又重又狠辣，霎那间邵玄疼得乾呕一声，忙不迭捂着肚子往後退开半尺，痛骂道：“cao！真他妈疼！颜十二你他妈再给我打一下试试！信不信老子当场抽死你！”

    闻言颜十二瑟缩了一下，嘴角微压又紧紧咬住，随後很快的深呼吸几下，满脸抗拒道：“至少别…别在这里…”

    “什麽…”邵玄一愣，随即又有些不可置信：“你觉得我想上你？在这里？”

    眼前人身体还在微微颤栗着，只见他整个人已经蜷缩到包厢角落里，闻言抿薄的唇齿微微张开了点，可却是一句话都没敢说出来。

    饶是这样一片压抑的死寂下，霎那间邵玄却还是猛然听到了颜十二的心声。

    ——难道不是吗？

    你带我来这里，特地让人开了一间隐蔽的包厢，不就是为了和我做那档事吗？

    “……”

    邵玄看着他苍白的脸色，忽然莫名感觉到一股没来由的窒息般的沉重，沉甸甸宛如大石块压在他心口。

    良久他崩溃的抹抹脸、踉踉跄跄站起身来，在眼前人警惕的注视之下默默道：“我…我出去会儿，你先慢慢吃着…我很快就回来…”

    他掀开帘子走出去，刚走出半尺又转身大步走回来，将自己兜里的银子全数一股脑地塞进颜十二手中：“我没跑，你给我老实待着。”

    颜十二莫名其妙抱了一满怀的银子，抬起头刚要说话却又见邵玄转身匆忙地离开了，两腿步伐快的跟鞋底着火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