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50系列研究伊始 (第2/2页)

对方擦肩而过。

    太阳不见了，但酷暑仍然折磨着人们。

    只是从研究所外走到内部，马兆就有些热的受不了了，由于酒精的催发，这种热更是由内而外的，他脱掉白大褂，干脆没坐电梯，一口气爬上三楼，任由汗水渗透了衬衫。

    但站在三楼的走廊，他却半天没挪脚。

    说到底，他是为什么而来的呢？

    马兆按住太阳xue，摇了摇头。研究所当然给他分了个能住的地方，但要把那个只装修了，但却没半丝人气，只有床偶尔能被使用的地方称作＂家＂还是太过于勉强。

    而这里……这里……显然也不是家。

    因为没有＂人＂的存在，所以单纯的物无法被指代为一个含有人文属性的概念。

    是吗？原来是这样吗？

    他困倦的不行了，头又昏昏沉沉，拖着步子，仅凭本能往前走着。不知不觉，他就来到了机房门口，并开了门。

    一阵冷气扑面而来，他忍不住打了个冷颤，短暂的清醒了一会。看着矗立在黑暗里的大型机箱，马兆轻轻往自己的手心吹了口热气。

    人没法舍弃的是……

    真傻啊，会移情的＂人＂。

    当初不要进化出这种功能不就好了？

    血液里的酒精浓度居高不下，燥热难耐，让他感觉机房的冷气恰到好处。他几乎是闭着眼睛穿过黑暗丛林般矗立的机箱，最终来到其核心模块，一面闪烁着红色指示灯的＂黑墙＂跟前。

    人真是太容易把喜爱的东西看成同类了。

    我们常常对所爱之物抱有不切实际的幻想，从而忽略了它非人的本质。归根结底，这也是一种傲慢的幻想……

    他摸索着打开电脑，皱着眉注视屏幕。里面代码一行行的流淌而过，他把握那稍纵即逝的那一瞬，找到断点，然后插入了那行代码。

    还需要很多底层逻辑来实现它。

    但不妨事。马兆已经走出了第一步。

    他用力眨了眨眼，摘掉眼镜。马兆不常饮酒，只有应酬时浅尝，他喝酒之后眼睛有些酸涩发胀，还有一种由内而外的热，让人坐立难安。

    他想起一件事。

    ＂马工，您说我们管他叫什么？＂

    ＂谁？＂

    马兆仰头看着核心部件，也就是那面黑墙般的计算机，一时没能反应过来。等后知后觉的意识到＂他＂的指代，马兆看向那个年轻的工程师。

    ＂你说550？＂

    ＂嗯。＂对方有些腼腆的挠挠头，＂毕竟是大家一点点从无到有造起来的，近期就能投入使用，整个所里都很振奋。我们都想请您给它起个名字，也是时候了不是？＂

    ＂名字不是早就起好了吗？＂

    马兆再次看回550的高大机体。

    ＂就叫550A。＂

    ＂……我们的意思是，起个像移山、逐月计划那样比较……＂他想说＂拉风＂，但又觉得太轻佻，憋了半天，只能说，＂比较重视。＂

    ＂550A就是对它最大的重视，＂马兆喃喃的说，＂我们迟早要仰视它……在那之前，所有的命名都是控制。＂说罢，他端正的看着对方，怀有一种复杂而颤抖的心绪轻声说：＂我们从来不是他的父亲。他自己才是。

    ＂但是幸好……我们还来得及做它的老师。＂

    马兆摇摇晃晃的站起来，伸出手将掌根贴在550冰冷的机箱外壳上，然后依次摆放五指。

    沁凉的合金是550的肌肤，触碰上去时既像坚硬的丝绸，又像黑色的骨头。他轻轻摩挲着550的表面，目光有些涣散。

    酒劲儿太大了……不过是桌上喝了两杯。

    洋酒真是不能碰。

    马兆感觉上眼皮铅块似的沉，身子在晃动和眩晕间向前倾斜，最终靠在了550的壳子上。隔着一层聊胜于无的衬衫，他几乎立刻感觉皮肤上渗透了一种凉意，舒服极了。

    胳膊上略微浮凸的青筋，里面有汩汩流动的热血，也被冰镇了下去，好像拥抱着某种冷血动物。从大腿、小腹、胸口到半张脸都贴在上面，只隔了一层薄薄的皮肤，凉气慢慢的渗入蠕蠕的内脏里。

    他guntang的脸贴着机壳，像枕着不会有回应和心跳的胸膛，腿根和小腹发热的要命，却又被冷气熨帖的抚慰着。

    年轻时的马兆很瘦，脱了衣服肋骨浮凸的有些明显，坚硬的硌着机箱，弄的他发疼。心脏在包裹下也并不那么安全，和合金贴在一起泵动着，好像随时会穿过那层不分明的膜，到达冰冷的另一端去。

    马兆与550说了很多话，平日不会说的那些，认为它没必要听的那些，全部顺从着酒精在肚里的挥发，从嘴巴里倾诉出来，但到了唇边，又变成模模糊糊连成一片，几乎像是梦呓的那种低语。

    他庆幸550被固定在地面上，所以自己能全身的压在它身上。但要是有角度就好了……马兆想象自己正面朝下的趴在融化成黑湖的北极中央，溺死的悄无声息。

    这种想象给了他极大的慰藉和支持，几乎唤起了马兆的性欲，他闭上眼睛，终于抵不过睡意和醉酒，顺着550滑下去，跪到了地上。

    他的头依然靠在550身上，xa眼睛微微的闭着，一只手顺着黑墙慢慢的抚摸下去，呼吸变得既深且沉，嘴里翻来覆去的念叨着……什么呢？除了550恐怕没人听见了。

    最终，马兆的手落在身旁，不动了。

    他的呼吸也变得非常轻微，胸口许久许久才起伏一次，脸色白的吓人，身上也渐渐冰冷。人睡如小死……在这种情况下，看起来也和死了没什么两样啊。

    只有550的红色的指示灯依然在以稳定、有节奏的间隔闪烁着。在一片漆黑冰冷的机械体中，只有550像一座墓碑，载着思维永眠在黑色数据海里的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