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小诊所的长椅上，吊水睡着的陈安靠在他的肩 (第2/2页)

样幼稚的对象是易阳的话，他想，或许，也没有那么不能接受。

    因为易阳是不一样的，他是例外的。

    申请一发过去，易阳的眼睛就亮了几个度，拿着手机一通输入设置，也不知道打了些什么字，抬起眼皮看着陈安神经兮兮的偷笑，添加成功后，马不停蹄地给陈安发了个表情包打招呼:hi！

    黄色的小柴犬在屏幕上欢天喜地的摇头吐舌，晃动着一条圆圆短短的尾巴，看上去可爱得要命，像极了易阳平日里傻笑着跟人打招呼时的样子。陈安看得嘴角上扬，默不作声的将表情包点下了收藏。

    自此，他空空如也的表情包收藏夹有了第一个表情。

    此后的许多年，收藏夹里的表情陆陆续续又添了几个，但这个表情包的身影却一直没有消失过。

    没能拗过易阳，陈安抗拒逃避了半天，还是被他拉着去了医院。

    但他到底还是有自己的坚持，怎么也不肯跟着易阳去市中心的大医院，非说到附近的社区医院看看就行。

    ——一个发烧而已，所有医院都能治，他的经济条件并不乐观，还要给外婆治疗，实在没有必要跑大老远、花那么多钱。

    易阳倒想说自己有钱，但想到陈安那个不愿意欠人东西的要强性子，到嘴的话终归还是咽了下去。

    ——算了，来日方长，慢慢来。潜移默化的一点点努力，总有一天他的同桌能不那么要强，可以放心地依靠他一些。

    当下，他只能尊重他，默默的陪在他身边，让他不至于孤身一人。

    社区医院的人不算很多，长椅上有七八个老人和小孩在挂吊水，两个人刚到就面上了诊。

    因为生病的原因有些难以启齿，陈安描述病情时有些含糊，声音又小又慢，说到关键原因的时候卡顿了半天，清瘦的脸庞涨得通红，怎么也没有办法说出一个字，一旁的易阳替他找补，轻轻覆上他的手背以示安慰，随口编了个淋雨发烧的理由。

    突然的触碰让陈安惊了一下，却意外的并不反感，并没有躲开，只是下意识地偏头看向易阳，却见他正好将眼神从医生身上收回来看向他，目光温柔而关切的盯着他，黑亮的眸子仿佛在说:“别怕，有我在。”

    ——不管发生什么事情，都有我陪着你。

    一时间，有什么新的东西在陈安的胸前破土而出。

    习惯了孤军奋战的倔强少年在独自咬牙对抗了这个世界许久后，终于找到一个可以依靠相信的人。

    无法宣之于口的那些难堪和尴尬都在易阳的笑容和保护中消散，心头蓦的涌上一股热意和感动，眼角有点酸涩，但又偏偏觉得很温暖。陈安突然觉得自己好像一只打满气的圆滚滚的气球，身上充满了力量，拥有了继续与这个世界斗争的勇气。因为他知道，无论世界怎样糟糕阴暗，易阳都会在他的身边陪着他。

    他永远不会再孤身一人。再苦再难，也有一个人会不离不弃地陪着他，叫他不要怕。

    被人坚定选择和支持着的人是拥有失败和前进的底气的，因为不管怎么样，都有人给他兜底，不会让他跌进地狱里粉身碎骨。

    于是陈安不怕了。

    爱和陪伴让他拥有了勇气。

    他调整好呼吸，转换好状态，直了直腰，不再扭捏，不卑不亢的说出了自己的病状。

    ——只是说出自己的病状，从而得到正确治疗，解决问题罢了，没什么可羞耻的。他想。

    给陈安看病的是一个中年女医生，长相很亲和，见他之前有些紧张犹豫，又大概从他的病症里听出了点什么，看完病将填好的诊疗单递给他的时候，温柔地朝他笑笑，轻声劝慰道:“小同学，别害怕，人是血rou之躯，生病是很正常的事情，不需要感到难堪。”

    明亮白炽灯下，亲切真挚的笑容在白大褂上亮着炫目的光，让陈安晃了晃神，没由来的想起了有过相似情景的另一个人。

    ——同样的白大褂，同样的职业，顾子昂只会借由职权对他施压胁迫，而这位医生却会温柔的安慰他不用难堪羞耻。

    人与人之间的差别，竟然能有这么大。

    陈安愣了愣，心绪复杂，但脆弱时被人真心开导的感动多余对无关之人的厌恶，他笑了笑，真心地道了个谢:“谢谢你，医生。”

    ——谢谢你，让我曾经被摧毁的信仰再度重建，果然，大多医生还是以救死扶伤、治病救人为己任的。

    像顾子昂那种借由神圣职业强迫他人、满足自身欲/望的禽兽，果然还是少数。

    一旁的易阳跟着陈安一起起了身，跟在他后面向医生道了谢，无比自然地从他手里接过了那张诊疗单，一边低头看着上面写的治疗方法，一边自觉地牵住了陈安的手往外走:“我们走吧。”

    易阳牵得很坦然自在，仿佛这是件理所应当的事情。在这件事上，他其实真没有多少私心，平时陪家人外出或者看病时他也总是习惯牵住他们的手，帮他妈他姐提着东西。

    此刻牵住陈安，一是习惯，二是想尽己所能地多照顾他点，告诉他自己在他身边。

    ——陈安昨晚才经历了那么痛苦的事情，正是脆弱的时候，对待他的每个细节都得小心顾全。

    温热的手掌握下得很突然，但不知道为什么，陈安没有躲开。又或许是根本不想躲。

    易阳牵得自在，他就也接受得自在，任由易阳向他转述着诊疗单上的情况，说着让他宽心的话，牵着他往缴费口走。

    充满消毒水气味的昏暗走廊里，身侧时不时会闪过几个稀疏的人影，可陈安却只看得见身侧那个牵着他的少年，还有两人牵在一起的手。

    陈安的身体有些发炎发热，所以治疗方法双管齐下，医生在开药之余，还给他安排了吊水。两瓶250毫升的盐水，大概要花两个多小时左右。

    陈安不想白白浪费时间，拿着手机打开学习APP记英语单词。昨晚计划被打乱什么都没做，家里还有大堆作业没有动，今天又睡去了半天，他实在不想再虚度任何可以利用的学习时间了。

    学习是他唯一能改变命运、摆脱林秦和顾子昂威胁折磨的机会，他必须全力以赴。

    易阳心疼他昨天没休息好又生着病，好声地劝了几句，却还是在他坚定的眼神里败下阵来。他没法帮助他，就只能尊重他的想法和选择。

    于是他不再劝说，跑到大门附近给他扫了个充电宝插上，安安静静坐在旁边陪着他，时不时抬头看看吊水的进度，确保能及时换水。

    大多时候他都低着头静静地看着陈安，看着他认真专注的侧脸，看着他张启着默背单词的嘴唇。平日总是活泼好动的人，现在这样静坐着不动竟也不觉得厌烦，反而觉得很高兴，满脑子都在想:“啊，我的同桌怎么能这么好看呢？怎么看都看不腻！”

    或许是身体实在熬不住了，又或是这种安静学习的环境让陈安渐渐找回了熟悉的安全感，第二瓶吊水快要滴完一半的时候，易阳刚抬眼看了看吊水瓶，肩头突然落下了一个沉重而温暖的东西，带着一股熟悉又好闻的清香，伴着落下的震动，一并不轻不重地撼动了他的心跳。

    易阳身子一僵，垂眼一看，看见了陈安静谧安然的睡颜，他闭着眼，靠在他的肩头，浓密黑长的睫毛随着呼吸扑扑闪闪，像是空灵的蝴蝶在扇动翅膀。

    他们隔得很近，近到陈安清浅的呼吸能轻缓地扑在易阳的脖颈，激得他竖起汗毛，心脏都要冲破胸膛。呼吸不自主地变得急促紧张，而后又赶忙特意放轻，生怕扰了肩上人的美梦。

    他垂着眼，双眼里是温柔得要化成碧水的爱意，对着那张安详无忧的睡脸，无声地说了句祝福。

    ——“做个好梦，安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