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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日常无事可思量 (第3/3页)
里华就在榻上看书。 绣稿也是经过数次改易才定下的。百里华挑毛病,简直一针见血。第一稿才起了个大概,她便直接叫停:“戾气太重。这是喜庆的花样,你明白吗?” 安陵容当时听了,心惊不已,又是一身冷汗。 之后的图稿分别获评,匠气太重,线条太憨,不够大气等等评价。虽然甲方如此挑剔,但安陵容却渐渐心服口服,也明白她说话确实有的放矢,就是字面意思。会挑毛病不难,可是每次都挑得正在点上,那就不容易了。 安陵容并没听说过元绮夫人擅长刺绣,终于忍不住问:“娘娘似乎精通绘画,慧眼如炬,臣妾拜服。” 百里华笑笑:“谈不上精通,只是会看罢了。你的绘画底子想必不错。凡是刺绣大家,无不擅长绘画,配色,否则终其一生,不过只会做样板货,你有如此技艺和悟性,将来说不定成就更高。魏文帝宠妃薛夜来号称针神,不过是因为她在暗室也可以裁衣,这刺绣的功夫,就不知道你与她谁更高明了。” 安陵容和她只是熟悉些许,实际上关系岂止不亲近,简直就是被猎人控住的毒蛇,因此表面上,安陵容一直是相当谦逊柔顺的,闻言虽然心中微动,却只是低头道:“臣妾听闻,薛夜来原名薛灵芸,美貌传扬千里,所以才被太守以巨资购入,献给文帝。她的针工巧妙,令文帝都不肯穿他人所制的衣物,臣妾怎敢与之相较?” 百里华盘腿坐在榻上看书,闻言心不在焉地翻过一页:“你不觉得她美貌如斯,也颇得宠爱,却要为文帝制衣,日夜不停,也挺可怜的吗?比起来,你倒是有福一些。恩宠,相貌,说到底不过身外之物,人这一辈子若是要是违逆本心忙忙碌碌,也挺可怜。何况文帝病弱,死后薛夜来便不知所踪。人的一生若是这样短暂而辛劳,又有什么乐趣可言?” 她说到最后,抬起头看向愣愣的安陵容。 这种角度确实新颖,而且细品颇有大逆不道之意,安陵容听了,又起试探之心:“可世人莫不以能够侍奉帝王家为幸,便是辛劳,也是荣耀,更何况名留青史,难道娘娘不是这样认为吗?” 百里华微微笑了,又是那种仿佛能够洞悉一切的目光,又是那种似乎什么都能宽容的表情,她歪了歪头,看上去有几分猫一样的狡黠与邪恶:“汉成帝为宠妃杀子,以致自己后继无人,也不曾悔改,魏明帝让宠妃充当绣娘,看来世间的宠爱和荣耀,也有所不同啊。” 安陵容心中若有触动,她垂下眼去:“臣妾受教了。这几日臣妾常来常往,见娘娘气色似乎渐渐好转,陛下也时有赏赐,可是……不知为何,陛下不来探望娘娘呢?娘娘深受恩宠,冠绝后宫,是否也会因为陛下的恩宠与前人有所不同,而生出许多感慨呢?” 百里华淡淡道:“来与不来,本就无关紧要。陛下心中的想法,谁又可以揣度呢?安才人你还年轻,都是些小孩子的想法。世间之事,莫不千头万绪,晦暗难明,想要尽在掌握,占尽便宜,岂不是痴人说梦吗?” 安陵容忍不住又看向她。 夕阳的金辉从开着的窗外探进来,将百里华整个人染成金色的,她不耐烦被日光直射,啧了一声,放下支摘窗。安陵容的眼前顿时清晰起来,那张芙蓉面熟悉而又陌生,似乎怎么看都无法全部认识。 她下意识说:“臣妾哪里算得小孩子?臣妾……” 其实,安陵容自己也不知道她想说什么,就在这时,外头传来小孩子活泼愉悦的声音:“娘!娘!我回来了,你看这是什么?” 伴随着这声音,一个小小的身影一马当先跑了进来,正是淑和帝姬恒熙。百里华脸上立刻露出真挚的温柔笑意,从榻上站起身,一把抱住跑到面前,还献宝般举着一朵小花的女儿,狠狠在她脸上亲了几口:“恒熙!你回来了?玩得开心吗?” 恒熙亲亲热热地赖在她怀里点头:“开心!敬母妃那儿的吉祥,可会剪纸了!她会剪大、大老虎,鱼,还有马!娘,你看!” 说着,她又举起手里那朵平平无奇的小野花。淡紫色,单瓣的,花茎纤细柔软,花儿也不过小孩子的半个手掌大小,实在不值一提。但恒熙说:“它很漂亮!我专门带回来给娘的!” 说着,恒熙就抬起小胖手,要给百里华插到发间。 百里华毕竟是“病了”,不御珠翠,只用祥云细簪挽发,很是简约清爽,恒熙抓着她的耳朵给她插花,其间不免扯痛了她,看得奶娘紧张不已,百里华却面无异色,硬是忍了,等插好了,又抱着恒熙一阵亲昵。 恒熙正是发展语言功能的时候,特别喜欢说话,在敬妃那儿又觉得新鲜,话可多了。百里华笑眯眯地听着,将她抱在怀里,轻轻摇晃。其间乳母怕公主太重,让正在生病的娘娘难受,想要上前接过,百里华也不给,甚至因为乳母插话,露出了几分震慑不悦之意。 安陵容将这一幕看在眼中,只觉刺目,心中更是翻涌不止。她……她在百里华这里多日,对于荣华富贵只是艳羡,对于此处的规矩严明,更是只有赞叹,甚至有心学习。可是每每见到这样母女亲昵的场景,她却觉得扎心刺骨,难以直视。 她也想家,可是如今,家似乎逐渐成为了她的梦魇,再也不是支柱与牵绊。她忍不住想知道,娘,你爱我吗?有多爱?像是元绮夫人爱淑和公主一样吗? 真相令人无法直视,只能回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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