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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树枝间聒噪的蝉鸣将床上的人唤醒。

    两人买的九点车票，严沉的书包还放在福利院，得回去取一趟，最迟七点就要起床。明明没睡几个钟头，白津遥却觉得这场回笼觉好长、好长，长得睡过了头。严沉怎么没叫他？

    “严沉，几点了？”他问。

    无人回应。

    白津遥迷糊睁开眼，坐起身注视眼前静悄悄的房间。窗帘拉得严实，隔绝外头明晃晃的日光，房中一片细密尘埃笼罩、昏然难辨时间的寂气。

    严沉不在房间里。

    什么物体在室内咔哒一响，极轻微的，无法确定方位与声源。

    白津遥心中掠过异样的不安。

    “——严沉？”

    墙壁上的挂钟指向十点半。他睡过了，早已错过出发时间。严沉既不在房间，也没叫他起床。白津遥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匆匆穿衣起床，洗漱都没顾上，跑到楼下询问前台，有没有看到办入住的男生。前台换过班，不是昨天那位姑娘，忙着跟另一个员工聊天，敷衍摆手说不知道。

    白津遥离开宾馆，快步跑向福利院。

    严沉也不在福利院。

    他喘着气，拦住福利院遇到的每个人，问对方有没有见过严沉。大概是他的脸色很不好，每个人都冲他露出疑惑的目光。

    严沉做事一向很有计划，不可能平白错过列车的时间，他肯定遇到了十分紧要的事。严沉到底去哪了？

    心头思绪纷乱，白津遥没头苍蝇瞎找一阵，突然惊觉——他应该给严沉打电话的。他是待傻了吗？怎么这么基本的事都遗忘了？

    不对，又或许……又或许是他的潜意识作怪，驱使他逃避，不想打开手机。因为他知道，一旦开机，与那个白津遥有关的世界就会密不透风砸下来。

    白津遥再顾不上考虑，开机之后，白成华会怎么责备他，宫雪玲又会不会找他。他急忙调转步伐，打算回宾馆取手机，一个瘦小的人影突然从拐角冒出。

    “小心！”白津遥喊道。

    小女孩撞到他身上，一声不响地后退，仰起圆圆的脸蛋，挡住白津遥的路。

    竟是那天不小心将颜料泼在他衬衣上的女孩。女孩面无表情，一动不动盯着白津遥，黑眼珠仿佛黏在眼眶里。

    白津遥一阵局促，强压下心头异样说：“小meimei抱歉，我还有事。”

    说完，他欲绕过女孩往前，女孩突然开口：“你找，严沉哥哥。”

    女孩不常说话，发音吐字有些古怪，像音质受损的唱片。

    白津遥身形一滞。

    “我看见，严沉哥哥了。”女孩接着说，“今天，很早，严沉哥哥走了。”

    “……走？”白津遥喉咙发干，“什么意思？”

    “严沉哥哥，背着书包，走了。”

    “他去哪里?”

    女孩似乎不理解白津遥的话，眨巴一下眼睛，慢吞吞摇头。

    怎么问个孩子？孩子哪会知道？白津遥一时觉得自己很可笑，可他仍僵在原地，没法挪动双脚，心头寒意扩散，十根指头都细细发麻。

    女孩突然又说：“不是你。”

    白津遥怔了怔。

    “以前，不是你，”女孩以很笃定的语气道，“以前严沉哥哥旁边的，不是你。”

    “……那是谁？”白津遥听见自己问。不知是因为这一路步子太急，到现在还呼吸紊乱，又或者其他原因，他的声线控制不住颤抖。

    小女孩听见他的问题，抿起小嘴，一本正经回想。想了好一会儿，突然高兴蹦起来，发出咯吱咯吱的笑声：“想起来啦！”

    “徐意哥哥！”女孩尖声笑道，神情天真烂漫，“我想起来啦，不是你，是徐意哥哥！”

    手机开机，按指纹解锁，对于任何一个使用手机的人而言，都是最简单不过的动作。但这个简单到无需思考的动作，白津遥却像头一次cao作，冷汗沾湿的手抖得不正常，手机几乎没法拿稳，按了好几次指纹才终于解锁手机。

    他脑中乱作一团，拿着手机，想给严沉打电话。通讯录是哪个图标来着？错了，怎么打开了导航？白津遥混乱中找到通讯录，正要输入严沉号码——忽然间，严沉的手机号，他熟悉得没有存为联系人，每次都自然而然、直接输入的十一位数字，在他大脑里像被格式化般抹除得干干净净。

    白津遥头重脚轻，在热意腾腾的盛夏，后背却直冒凉汗。他深吸口气，身体摇摇晃晃靠住墙，试图使自己冷静一点。从女孩嘴中吐出的名字，属于他同父异母弟弟的名字，仿佛一只从背后幽然探出的手，将他推入列车即将呼啸而至的黑冷轨道。

    “白津遥……你冷静点、冷静点，不是你想的样子，严沉不会的，不会的。”

    白津遥自言自语，退出通讯录打开聊天应用。或许严沉会给他发消息，告诉他临时遇到很重要的事离开，或许严沉也会向他解释，为何女孩说那样的话。这其中肯定有什么误会，在找到严沉前，他不该一个人神经质地乱想。

    未读消息扑面而来。

    白津遥视线落在上面，还没来得及找严沉，如被锋利的刀片陡然划破视网膜，他瞳孔收缩，不可置信盯着屏幕，点开了另外一个人的对话框。

    白成华的第一秘书廖智，从昨天晚上到现在，一直在给他发消息。

    “少爷，你电话打不通，你现在在哪里？”

    “董事长在回家的路上遭遇了车祸，情况严重，正送往市第一医院抢救。”

    “董事长目前仍在手术室抢救，少爷你看到消息请速回电。”

    “董事长还在抢救中，医生下了病危通知书，让亲属做好准备。你如果看到消息，请直接来第一医院。”

    “你电话仍打不通，我派人去学校和你家找你也没找到。”

    白津遥机械往下划，一个个方块字语义模糊地涌入眼球。他还没读完，对话框又迸出一条新消息。

    就在此刻，廖智发了条新消息给他。

    “少爷，医生刚刚宣布，董事长抢救无效已死亡。请节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