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二章：我捂上了他的眼睛 (第1/1页)

    我有些黯然，或许是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初恋情节，我也说不大清。

    Sam注意到我的情绪，问我要不要去露台透气，他一向很敏锐，我欣然答应。

    宴会厅外就是露台，倚在栏杆处可以俯瞰全港夜景，偶尔风过，吹得他的外套猎猎作响，Sam张开双臂背靠在栏杆处，讲：“你知不知道，其实我小时候常常被当做女仔，穿洋裙，戴头花。”

    我也学着他的姿势靠着，别头瞥他，看他灯光下双眼潋滟，心想，怎么会不知。

    他继续讲：“那会家中也好穷，洋裙都是我妈咪省钱买布缝制出来的，只有一件，逢年过节才可拿出来穿，长大些，我就知道不妥，但是没有办法，我妈咪病了。”Sam抿了抿唇“精神出了问题，治不好的，我还有个meimei，读国中被拐走，她大概就是这时疯的。”

    我沉默低头，看来世间对Sam也不大好，我总知他平日洒脱玩闹，就算有伤心事也不会太大，自己可以消化得很好，但是怎么也没有想到会这样惨重，作为朋友，我很羞愧。

    Sam搭上我的肩，捏住我的脸让我抬头，“其实你很像我的阿妹，脸冰但心肠好，最容易被人骗，我很希望你过得好。”他脸色有些凝重“你若是有朝一日想离开去其它地方看一看，可以来找我。”

    他的想法倒与我不谋而合，只是语气太慎重，好像我要躲避绑匪变态一样，我拂掉他的手，顺着他的话讲：“好啦，以后有需要一定找你。”

    语气轻松。

    Sam面色却没有转好，反而更犹豫，甚至有些焦虑，不住地扣着栏杆，过了好一会，像下定好大的决心般开口：“其实。”

    ＂俨哥，我找你好久，原来在这里。＂忽然有人打断了他的话头，转头看去，发现是郑林。

    ＂你知道老板去哪里了吗，这里有份文件需要他签字。＂他边问，边小跑过来。

    ＂我没有看到，你可以去问问其他人。＂

    ＂我初来这里，大数人都很脸生，我朋友同人打架进了警署，我现在要赶过去，能不能劳烦你帮我把文件给老板。＂郑林面色焦急。

    ＂好。＂我想他实有难处，况且在荆城他也算是我一手带出来的。

    Sam却劈手将文件夺过，丢到郑林怀里“我刚刚看到李原好像就在附近，不如叫他去送，他应该熟悉一些，我好像喝多了，要不你送我回去。”

    “正好我也要走，Sam哥不如由我来送。”郑林似乎并不惊讶，顺势说到。

    “不必劳驾，你不是急着去警署吗，怎么还有空站在这里，想要叫你的朋友在那里跨年吗。”Sam上前一步，挡在我面前，与郑林相对，语气明显不快。

    郑林也没有反驳他，只是与他对视，表面并无不虞，内里却隐隐暗流汹涌，郑林虽然现在只是何景云的助理，但归根到底也是二代出来玩票的，并不是普通的工薪阶层，Sam得罪他属实没必要，我无奈摇头，伸手将二人拉开，从中作和“送份东西也不是难事，况且我现在还没有离职，分内之事。”

    “怎么霍少不在，说起来霍明方先生与老板也有生意往来，正想一起打个招呼。”郑林突然说。

    Sam站直身体，神情突然变得紧张，立马拉着郑林离开，快速对我解释：“我现在头晕得厉害，先回去休息了，明天再联系。”

    他的动作被我通通看在眼里，我记得霍明方是霍应淮的舅舅，怎么Sam听了之后反应这样大，似乎在躲他，不知这两位之间又有什么事情。

    而且听郑林的语气，似乎与何景云关系不错，看来霍应淮夺妻之路任重道远。

    宴会厅没有何景云的身影，我随手揪住侍应生询问，得知他大概是去楼上休息，我又问他何景云的卧室在哪一间，他犹豫片刻，上下打量我之后，点头应允。

    看来霍应淮为我定制的这套衣服起了很大的作用，不至于被视为企图攀龙附凤的居心叵测之人，如果当初我明白就这套法则就好了，也不至于会所的大门都进不去。

    我心中估量，等将来离港，要不要请霍应淮给我打个折扣，将这套行头买下，但实际应该也无需多费口舌，他对我向来大方。

    这些年，我呆在霍应淮身边，虽并没有发生什么实际关系，可他还是给了我许多，不论是珠宝腕表，还是名下的车房，足够我飞到另一个国家，衣食无忧的过完下半辈子。

    可是我走之前其实什么都不想拿，如果说我有骨气，不吃嗟来之食，似乎也不大对，毕竟我当初收了圣母玛利亚的卡，后又同意当霍应淮男友。

    大概我不想欠他情分，Sam应该会懂我的顾虑，他被扮作女仔，自然也被要求读了不少童话故事，有句话是这样讲的，如果想要同别人建立羁绊，就要承担落泪的风险。

    老管家，Sam，何景云那里我都哭过，霍应淮那里最好不要了，平心而论，如果真的有平行时空存在的话，说不准我们会成为很好的朋友，而不是现在这样尴尬的关系。

    我敲了敲门，没有人应，拧门把手，发现松动，于是不请自问地进入。

    里面并未开灯，满室昏暗，只有落地窗处可以透过几分光亮，床就在旁边，我走近后，发现看何景云果然躺在上面。

    他的双眼阖住，眼镜被随意放在搁置在床头柜处，外套皮鞋均未除去，身上酒气浓重，大概是真的喝多来休息。

    宴会上婚讯宣布完毕，就有宾客上前将他团团围住，敬酒祝贺，一根针都插不入。

    倒是也免去我去做表面功夫，毕竟我实在没有慷慨到面对面去恭喜他，送他一句新婚快乐。

    真心也好，假意也罢，我都说不出。

    我走近，拉开床头灯，昏黄光晕氤氲环绕。

    我俯视着何景云的面庞，感到一瞬间的新奇，原来他也有平和温柔，不冷漠算计的时刻。

    大概是他没有睁眼缘故，晚宴远远一望，我就知道何景云的眼睛随了何宏恩，不管何宏恩再怎么儒雅和蔼，他的眼睛都是幽深莫测的，像猎人撕咬猎物喉管的眼神，出手便一击毙命，令人顷刻不适。

    七年中，我的记忆力越变越差，似乎快要将何景云的面孔都要忘记，有时甚至怀疑他是否真切存在过，我没有与他的合影，没有他的联系方式，只知道他的家在港岛，孤身来后，多方打探不到，如人间蒸发般隐遁。

    无数日日夜夜中，我辗转反侧，攥紧胸前的项链，脑海中一遍遍描摹他的长相，眼睛，鼻梁，嘴唇，一丝一毫都不放过，心中便可生出石破天惊的勇气决心来，那时我大概也想不到，我们的结局如此惨淡收场。

    我盯着何景云的脸，久久盯着，忽然想到读过的一句话——“Aprèsmoi，ledéluge”

    我伸手捂上了他的眼睛，吻上了他的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