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回 非仙亭不速来稀客 故人事平空访旧居 (第4/5页)

目光，却抬眸望向前方。车帘上映着那丫鬟身影，香娘顿时了然，想必那双妙龄少女，皆是苏沉商耳目，想了一想，假作随意问道：「玉姑娘去过梦觉园不曾？那处山路易迷，若是初访，要多留心，休误稔斋雅会。」

    玉秋霜浅露一笑，回道：「三娘有心，我确实不曾去过。但且放心就是，有人不会容我走失。」

    未知其言所指，是陆稔斋抑或苏沉商，香娘懒去捋她弦外之音，只沉声说道：「姑娘答应过我，不欺稔斋。」玉秋霜似有半声叹息，旋侧首回道：「陆爷待我以礼，我亦敬他十分。所应三娘之事，从未食言。」

    许是面容之故，既似苏二，便教香娘不禁信她，却仍冷冷说道：「你若食言，我必使你生不如死。」

    但见玉秋霜不怒反笑，笑得两分凄凉、两分嗤然，其余尽归无奈，朱唇微启，似是欲言又止，终只低眉无话。

    待得雨势变小，正好到挽香楼前，门外已有人候着，岫童下车取伞，那敬犇便过来车前掀帘，探头一看，登时愣了，竟见二人依偎一处，正唇舌交缠，香娘欺身将玉秋霜抵在车厢壁上，俨然打得火热。敬犇发了会儿怔，忙回过神来道：「三娘大驾光临，倒也不说一声？怎还、怎还……」

    香娘松开玉秋霜来，冷眼横去，嗤笑道：「怎地？我就亲了，要我付钱不要？」

    敬犇哈腰笑道：「怎敢呐？」回首见後车珏童亦下车来，吩咐道：「岫童，你脱去蓑衣，撑伞送三娘回丹景楼。珏童，来搀姑娘下车。」

    香娘自顾下车，却道：「不必了，小雨清凉，我走两步何妨？」说罢回身抬手，扶了玉秋霜下来又道：「多谢玉姑娘送我一程，就此别过。」玉秋霜细腰微鞠，道：「不足挂齿，三娘好走。」

    玉秋霜唇色红了几分，雨中更显娇艳，香娘临别望她一眼，转身走入巷里。回想方才停马之际，岫童下车，片刻走远功夫，玉秋霜倏尔倚身凑近，附在香娘耳边低低说话，只一句，道：「苏大有鬼，三娘远避为上。」香娘泰然侧首，问道：「他要作甚？」

    车厢外脚步愈近，玉秋霜不再多言，只伸指往香娘胸口敲了两下，听得敬犇已到帘外，躲避不及，索性抚上香娘细颈，送唇过去。香娘了然於心，遂将美人反制厢边，俯首吻得张狂，不教那走狗起疑。将至丹景楼前再想，顿时更觉迷惑，且不知苏沉商图谋甚麽，又不明玉秋霜是何居心。若说此人发jianian擿伏，纯属好心，今日她去陆府送茶，怕也不过是个藉口，其醉翁之意，不在陆稔斋，乃在香娘。

    然夏至念禾斋之约是她与陆稔斋私事，从未张扬，香娘顿足门前，细细思量许久，眉头更是越皱越紧，有感鬓边沾雨，湿得淌下水来，才唤小厮过来开门。

    今夏丹景楼生意冷清，至五月下旬，香娘反倒越发淡定，甚少出门，听闻帘儿衚衕有何状况，都只打发檀风过去。从前香娘除去华英馆，还留下奁月、花佣两处，花佣堂已改作私用，奁月堂则是改作典当铺，生意倒比照棠楼还好。香娘素来不愁钱银，此时更不慌忙，每日多是领瑜之、元之两人，帮手修理园中花木，逗逗莲生鲤、烧鹌鹑，或是到窈斋看红金鱼去。夏至过後四日，终见子素苏醒过来，更是舒一口气，连欣馆都出得少了。

    又说子素，醒是醒了，身子虚弱不堪，话都说不出半句，就连一头青丝，也平白生出不少白发，散乱掺杂其中。好在神智还算清醒，银杞守在床边，唤他一声，见他有应，当场喜极而泣泪落如雨。久宣闻讯赶来，子素已饮过些水，开口第一句话，却是问二人伤得如何。久宣展开手掌，与他看几道短小伤痂，笑道：「小事、小事，你瞧，破点儿皮罢了，都已结痂，不劳你记挂着。」银杞也道无甚妨碍，都教衣服挡下，未曾伤着多少皮rou，子素听罢，木然抬眸望着顶上承尘，不久又自睡去。

    银杞陪他熬着多日，也同青衣一般，瘦得可怜，奈何无人劝得动他，惟愿子素此番醒来，留己一条活路，也予他一条活路。尔今子素破劫苏醒，羲容亦气色渐好，就连墨府也传来消息，说墨东冉度厄清醒，已能言语，只消慢慢养伤就好。久宣得以缓缓，到得初一，想着夜里不用开门，便去与香娘说声，清早骑马出城去也。

    此半月来，丹景楼中可谓兵荒马乱，久宣谁也顾不得见，如今放下心头几块大石，则是谁都想见，奈何那最想见之心上人，偏不是他想见就能见得。久宣快马出城，一是散心，二是先去看看阿梅，待到晚些，再拜访紫云则个。宅子後头本就有几株桃树，到得夏日，就要修枝驱虫，阿梅有阵子未见家主，此时见久宣面带憔悴，知是有事不顺，并不多问，只拿上小斧、剪子，与久宣斫桃枝、祛桃虫，忙碌半个早晨。久宣发一身汗，罢了同阿梅打井水当头一淋，心情舒畅得多，换过衣裳吃些面汤，就回城去。

    久宣入崇文门，见城门後茶摊有人呀呀在唱，原是个说书人，正讲到词曲处，久宣吃了碗茶、听了段曲，见有小贩在卖鹅油香饼，买上两个，方牵马踱到侍郎府。芩生应门，反倒一怔，道是主子早往丹景楼寻他去了。

    原来紫云听闻子素那事，知久宣不甚好，奈何忙於公事，待到初一休息之日，朔朝一下，回府换上常服，就跑去丹景楼寻人，怎料扑了个空，索性在西楼下等他。紫云坐於楼後余轩乘凉，听见声响探头，原是招弟与宋榷门前讲话，招弟见紫云在，且别过宋榷，跑去拿几盏紫苏茶来，分与紫云、宋榷、文染解暑，转头又见银杞下楼，正好文染懒睡，便先给银杞。

    银杞捧着茶盏，看看紫云，又看久宣房门，问道：「他不在麽？」招弟点头答道：「公子出城了。」宋榷望着银杞，倏尔洞烛甚麽心思，遂支开招弟道：「其馨那处有份曲谱，我想借来，招弟，陪我去趟窈斋可行？」

    招弟闻言，只知乐呵，点点头跟着去了，银杞尚自思索，先听紫云问起子素来，便道：「他刚睡下，如今已无大碍，只是大夫说他虚不受补，不好乱用猛药，惟是一点一点养将回来。」

    紫云轻叹看去，银杞已近十七，身材修长，面容俊秀，兼之总为子素忧心，竟在不知何时，已无声无息脱胎换骨，褪去从前青稚，化作浊世一位翩翩佳公子。然思及子素，紫云亦觉心痛，沉声问道：「他怎突然想不开了？那孙瑶随军回京，莫非是他又来刁难子素？」

    银杞咬牙切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