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卅一回 楼上下齐观龙凤斗 院东西空受鸱枭灾 (第5/5页)

一宿就好。」知砚接连看庾徽、子素受人欺侮，心底全是气，嗔道：「你这般模样，哪里又好得了？」

    子素凄然一叹，道：「好不了也是好，死了也是好。」知砚顿时懊悔不已，坐於床边，春大王亦跳了上来，静静伏在角落。知砚轻声道：「说甚麽丧气话？你要我伤心、要银儿伤心麽？连大王也念着你呐，还有……还有白姑娘，她必也要伤心。」

    只见子素呆了片刻，颓然回道：「也是。」知砚才放下心来，却听他续道：「她生死未卜，我又怎配去死？」

    此言说得知砚心酸极了，撑着笑意说道：「我对着东西南北容易犯浑，就爱迷路，以後还要托你带路，一起回姑苏去呐。子素，你答应我麽？」子素无奈抬眼，点了点头。知砚摸他额头仍在发烫，本要说去为他取些清水冷敷，却见子素又痛得蜷缩起来，颤颤发抖、急急喘息，忙问究竟伤着何处，可子素痛得厉害，根本顾不上答。知砚见状不妙，便道：「久宣此时不在，你且躺好，我去问青衣有无丹药。」刚起身，又被子素拉住，低声道：「青衣病着，莫要扰他。」

    知砚想着，正好伍大夫明早要来，也罢，且陪着子素就是。子素着他回房歇息，他也不肯走，自顾取水为子素敷额。怎料到得四更天，子素越发难受，忍不住连声痛喊，连搭话的力气也无。知砚急得慌神，不管不顾，匆匆跑去欣馆唤醒香娘，香娘听罢也顾不得许多，当下唤缃尹去请大夫。

    缃尹披了蓑衣，冒雨飞奔而去，不过两刻钟，就见伍大夫未带药僮、只身背着药箱风火赶至。此时子素已又失了神，只余呢喃呻吟，伍大夫把了脉，又验了伤，忽地面色一凝，从药箱里翻出个木牌，跑出门外与缃尹道：「有劳速去喜鹊衚衕东口，寻个商大夫，他家门前有两株青杄，尽管叩门就是。此乃我医馆药牌，他与我相熟自会认得，就说是我请他来。」

    一旁陈大哥也在，听言夺了过来，道是他跑得快些，由他去请。香娘看了看屋里，问是怎了，伍大夫摇头叹道：「魄门、谷道微有损伤，却非大碍。倌人痛得如此，只怕是伤了骨头，比上次那瘀骨更严重得多。老夫不敢轻易断症，商大夫更擅跌打之道，故先请他来看看。」

    那商怛年近古稀脾气不好，好梦惊醒站在家门口臭骂陈大哥半晌，一看到药牌却也止住了声，连忙奔赴而来。两人一同诊验，眉头一个比一个紧，商怛按在他小腹处，就见子素又痛醒过来，忙问道：「公子可曾摔过？」见子素摇头，又问是否受人打过、踢过，则见子素迟疑。商怛道：「公子髋骨折裂，必是受了重创，就怕现已落骨错，还待接正回来。公子忍住，不然生错了骨，此後便是残疾。」

    说罢教伍大夫按他脚踝，免他吃痛乱动，双手双指捏住子素胯骨右边，摸准位置，正要发力，却见子素轻手扯住自己衣袖，微微摇头，如个孩童一般迷蒙求道：「我、我怕痛……」

    香娘推开缃尹坐下床头，将帕子卷起让他咬在嘴里，抚着子素面庞，安慰道：「你不要动，眨个眼就过去了。」商怛一狠心，应了声道：「公子莫怕，你也受不住。」遂两手一捏一揉，子素还不及叫唤出声，人又昏死过去。

    子素满身冷汗湿得透彻，商怛接罢了骨，让几人先为他换了衣衫床铺，再与伍大夫施针开方，走下西楼时，天都明了。缃尹领了伍大夫去看庾徽，香娘与知砚在楼後余轩坐着，见商怛下来，赶紧起身问子素情形。商怛答道：「骨能再生，不必担忧。近几月来皆须卧床休养，至少要到中秋之前方能下地。」知砚惊恐道：「我还、我还道要等天明再说，好在先寻了神医，不然子素双腿岂不废了？」商怛厉声喝道：「天明？无知小儿！莫说他双腿保不住，命都教你耗没了！」

    知砚本就自责，当下忍不住落泪。香娘则道：「此事非你过错，若不是你，谁也不知子素伤重如此。」说着一叹，又无奈说道：「时至今日，他怎还不晓得顺着赵端一些？忍下那口气，少受多少罪！」知砚道：「子素说那二人辱他家门，他必是忍不了的。」

    商怛抚着长须，摇首叹道：「那位公子年纪轻轻，气虚血虚，身子骨还不如我一个古稀老头。我已为他推散瘀血，但他外伤不显，若不是摔得如此，必是受哪个练家子打得踢得，不然寻常人物，哪能轻易击碎人骨？」

    香娘一愣，谢别商怛、遣去知砚，转身走回欣馆，到了月洞门处，心事重重倚在墙边，寻思道：「孙瑶乃是锦衣卫，想来是他下得手。我只想着对付雷淼，竟无意害了张雪栕。」想来百密一疏，香娘心底也不好受，停了会儿，转而去庾徽那头。庾徽身上伤得多些，却不那麽打紧，而久宣一宿未睡，听香娘讲了子素之事，惊得险些跌倒。香娘又嘱咐他道：「子素花牌且先收起，他是几个月都下不来床了。想必他也不愿银杞知道，你莫与他人讲，回头也跟西楼几个说好，教他们都把嘴巴闭紧了。」

    久宣紧张问道：「几个月下不了床？怎会如此？若他严重至此，又岂能瞒得住银杞？」香娘白他一眼道：「知道便知道了，我懒得再应付银杞闹腾，也不想看得叶承多事。若出差错，你来对付。」

    果不其然，银杞想着昨夜子素有话未讲，下午就来西楼寻他，反被文染拦在楼下。银杞心下不安，推开人跑了上去，知晓实情，便守在床边不走。夜里左谦又来，听闻子素受伤不便，忧心问道：「昨儿分明好好地，怎就受了伤？且容我探视则个。」

    久宣本要拒绝，想了想还是亲自带他过去，走入八仙廊下，问道：「左公子昨夜既来，怎又走了？」左谦与他说了实情，又惋惜叹道：「我本是怕为他惹麻烦，便听他言回了。唉，若我不走，他又怎会受伤？」

    两人走上西楼，银杞仍在子素房里，见左谦来，认得他是子素昨夜缠头，还道是他伤了人，怒发冲冠，跑出门外就与左谦扭打起来。久宣夹在中间猛地推开两人，银杞却不管不顾要来拼命，久宣喝他住手，又放轻声音斥道：「休要胡闹！莫吵子素休养！昨夜是那小侯爷伤得他，与左公子无关，银杞，速速道歉赔罪！」

    银杞怒火攻心不辨是非，早哭得眼都肿了，听言怏怏垂下头不肯言语。左谦理好衣冠，拂袖入门，床前看了会儿子素，不敢扰他安睡，又无声无息退了出来，也不与银杞计较，只取出一袋银锭塞给久宣，嘱托道：「有劳蓝老板多关照他些，看他如此，我心也疼。」遂自离去，只是子素此番卧病甚久，左谦等不到他复原，先回福建去了。

    如是子素、庾徽东西两头各自养伤，香娘着众人莫多喧闹，夜里开张也安静些。相安无事多日，忽有一帖请柬送到丹景楼，只道是给此处老板。招弟收下，不知是该送何处去，便先给了久宣。久宣也踌躇片刻，终还是自个儿打开来看，顿时脸色大变，想了一想，悄然藏在书架後头。欲知後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