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回 睹别离檀风送钱财 辞师友画倌遗纸扇 (第4/5页)

替他一把无妨。後来殿试他仍未好转，我又……会试之时，曹兄就在我考室隔壁，故有一面之缘。入场时曾闲聊数句，未料他还记得。」

    想来曹恒过目不忘，只因公玊缣心虚不入仕途，未再见过。子素听罢大诧，嗟叹道：「那年榜上同进士，本该是你……」知砚淡然笑道：「可说不得，此乃杀头大罪。」说着又叹，续道：「少时父母相继急病去了，我同阿缣自幼结友，那时伯父将我收养，才不致无依无靠。我从前胸无大志只爱书画，伯父劝我考取功名，我为报恩，始上进苦读。又因大丧耽误，比阿缣晚了三年中举，他便等我三年，方一同赴京。孰料到了京师他便闹病，半月耗尽盘缠，起初我去暄彩坊作夥计，也是为了给他治病。你说、待到开考，我又岂能弃他不顾？」

    若真如此，二人双双赴考，那麽知砚当年不止冒名，更舍弃了自己应试之名！然而如今公玊缣那厮，却将知砚弃如敝履，实教闻着愤慨。知砚见子素面色阴沉，苦笑道：「如今回想，若非因他生病，我便不得陆爷知遇之恩，也算是我福报。」子素怜惜知砚，柔声问道：「你在画坊好端端地，怎又到此处来了？」

    个中情由素来只有香娘等人通晓，连久宣也不知，知砚也不愿多言，只道：「往事已矣，何必再提？无非是山穷水尽、走投无路罢了。我无悔无怨，子素不必为我难过。」

    门外开弟领人走过，停在隔壁叩门，子素知是有客来访，只好别过知砚。过会儿招弟才拿汤药过来，说是银杞待客去了，知砚嫌药太热，只着他搁在桌上。招弟再三嘱咐莫等凉了再吃，就要出门，知砚唤住他来，起身往架上取过一卷画轴，展开是幅水云山阁图，山间藏匿翠羽孔雀，意蕴高远，宛若仙境。招弟看得两眼圆瞪，惊得说不出话，又听知砚问他喜欢不喜欢，忙小鸡啄米般猛点头。

    知砚笑笑，收起画卷递给招弟，招弟愣愣不敢接，问道：「这、这是作甚？」知砚柔柔笑道：「四年来受你与开弟不少关照，我无甚钱财相赠，且作一幅画、送与你们兄弟。他日若有需要，该也能卖几个钱。」

    招弟瞠目结舌，忙摆手道：「此物贵重，我们可不能收！况且公子若是知了，铁定不许的。」知砚道：「我早与久宣讲过，也不是甚麽贵重物事，不过小小心意，尽管收下就是。」招弟双手接过，连声答谢，憨笑道：「也是，待你回到陆爷画坊，以後想必一画难求。我和开弟必定好好珍藏，才不会卖！」知砚笑笑，待招弟走了，又瞥见後头那把折扇，架前彳亍，终还是拿了出来，坐到案後端看。

    案上放着长卷，知砚放下折扇展开来看，仔细检查细处。此画已成，近日不过添些小字罢了，右侧又有子素题字，书「丁巳中秋行乐图」，所绘景象，正是去年中秋夜?社酒会。图上数十人物，又见戏台底下钻出个春大王来，面前还掉了颗骰子，原来正是狸猫乱局之际，转瞬一幕，栩栩入画。

    知砚小心卷起，系好细带放到一旁，想着明日交予久宣。再看折扇，旋觉萎靡，连日忍耐到得极处，顿时废然迸发，忍不住掩面痛哭起来。要知当真只是报恩，何至如斯？说到底，乃是受个「情」字蒙蔽。念他与公玊缣早已逾越鸠车情分，才肯为此人卖艺卖身，如今却落得一无所有，连那人也弃他而去。知砚嘴上说着无悔无怨，岂又当真无悔无怨？越想越恨，不禁急火攻心，竟又猛地咳出血来，点点落在扇面。知砚一惊，须臾又痴痴笑出声来，取笔蘸墨，画上几道枝干，又蘸血色画成树上繁花。罢了，想起要去服药，刚走到桌边，两眼一黑，却先昏倒在地。

    此番一倒，竟迟迟不见知砚醒来。

    久宣为此方寸大乱，每日守在西楼，夜里也无心打理，所幸香娘并不责怪，亲自在主楼迎客。伍大夫道是积疾已久，本已有些好转，奈何近来郁结严重，伤透心神，才致反复。然天天诊脉施针，仍不见效，知砚犹有气息，偏生怎也唤不醒他。月底伍大夫言，再过十日，若还不醒，恐怕回天乏术。

    此间子素白日守着知砚，几乎寸步不离，陆稔斋领百里亦常来探望，每每担忧至极，叹息而归。本道是要接回念禾斋养病，但伍大夫离此处近得多，香娘便道，且教知砚留下，待他醒来再去。香娘乾脆掩去西楼其余六张花牌，不容狎客到此，以免扰了知砚清静。

    众人连日提心吊胆，到二月初，越王自龙泉寺回城，久宣也无暇去见。好在皇天不负，十日限期将至，终见知砚悠悠转醒，除了卧床虚弱，又复如常。午後久宣听得楼上子素呼唤，乐得又教招弟去找大夫、又教开弟去煮米汤，还嘱咐他要放些盐，好给知砚补些力气。刚吩咐完，廊下走来两人，竟是萧绿濡与任莫知。原来羲容与萧绿濡书信频繁，昨日心怕知砚难过鬼门关，与他写了知砚之病，萧绿濡读罢，今日便带些珍稀药材前来探望。又知任莫知与知砚有过情谊，将他同道领上，两人本忧心仲仲赶来，恰巧知砚醒了，着实高兴。

    此时东院诸人听得知砚转醒，纷纷都来西楼，全被久宣赶了回去，免得吵闹，就连寒川过来，也只是在门外遥望一眼，见知砚坐在桌边与人说笑，才放心回去。知砚披着暖衣，声音微弱，轻道：「劳任公子、萧公子有心，我方病起，有些失礼，还望两位海涵。」

    子素在旁为他吹凉米汤，连日忧虑，子素面色也苍白几分，眼下才见眉头舒展。萧绿濡笑道：「说甚麽失礼不失礼！见你安好，庆幸都来不及。」

    任莫知也笑笑，打趣道：「可不是麽？湛柏与我说时，我都不信。昨夜至今茶饭不思，如今亲眼见你能走能吃，我才觉自己饿了。」说罢便不久留，与萧绿濡起身告辞。走到门外，羲容已在等着，陪二人下楼而去。任莫知走在前面，回首见羲容与萧绿濡虽不说话，却是眉目传情，心下会意，暗自加快脚步，身後两人才到楼下，任莫知已走入八仙廊中。

    萧绿濡苦笑看他远去，侧首与羲容说道：「诃梡说得不假，我昨日见你来信，也是食不知味，好在知砚身体好了，当真可喜可贺。」

    羲容按捺不住笑容，回道：「知砚教我们一顿惊吓，我今也是开心不已。也许、正是湛柏到来，给他分得福气。」萧绿濡道：「既得安心，正巧今夜潇雁姑娘东墙登台，我本无意要去，不如你同我一齐？」羲容面上微红，难以拒绝，便道：「待我问过久宣。」於是折返，久宣不好做主，要羲容去问香娘，遂又绕到欣馆。香娘许是正开怀时，竟破天荒准他独个出门，却又不知思虑甚麽，最终取出一个小瓶，托他转交孙潇雁。羲容接过，回房换身衣裳，随萧绿濡去也。

    而西楼之上，知砚吃罢米汤，尚在喊饿，说想吃些甜品，久宣忙打发小厮去做。青衣与子素扶知砚踱步一阵，因他无甚力气，未曾下楼，只在栏杆处眺望说话。楼下三人也上去陪他，文染挽着明先，玉安则在说笑逗知砚开心，又提及陆稔斋来，久宣一拍脑袋，忙又寻人到暄彩坊通报。

    不久楚哥儿与黄哥儿奉来七碗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