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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我要死人能呼吸 (第1/1页)
乌鸦嘶哑的叫声、刺破寂静,将晚的夜色,让原本就泥泞的小路更难走。 这是应承期和程立长大的家乡,那个贫瘠,破败、封闭的小山村,应承期曾经暗暗发誓,这一生再也不踏回头路。 可现在,顺着这条路,应承期也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他只是麻木的前行,单纯的不愿意呆在村里的祠堂。其实祠堂里的回忆,对应承期来说挺美好的,小时候他和程立最喜欢在祠堂玩,因为祠堂里总会有糕点、面包,这是村里人暂时停灵,摆放的祭品。 那是曾经两个吃不饱的孩子,难得的美味。 在山坡土路,游荡了一圈又一圈的应承期,最终还是往祠堂走。 这个村子,是那么熟悉又陌生。 一如既往的是,不管自己现在多有钱,现在看来也只不过是曾经那个无处可去的可怜孤儿。 祠堂昏暗的烛火摇曳,一口金丝楠木棺材摆放着,压的人透不过气来。 应承期踌躇着,时间不知道过了多久,他就站在那盯着那口棺材,死死的看着,眼睛干涩到模糊。 蜡烛的灯芯炸了一下,细微的声音像催促着应承期向前,又像谁的叹息。 他终于挪了过去。 未盖棺的棺材,露出一张惨白的面孔。 是程立。 因为应承期拖了太久不肯下葬,程立的脸上就和新鲜的苹果放置太久一样开始腐坏,鼻梁侧甚至有了一小块斑点,那是死亡的印记。 应承期终于不能再自欺欺人,他只能承认,程立的灵魂已经远去,留下的躯体也即将腐坏。 应承期跪在棺边,上身拼命挤进狭小的空间,丝毫不在意程立的死亡,紧紧攀附着程立的脖颈。 满盘皆输,应承期想,自己什么也没得到。 为什么不明白,为什么不早点明白,自己疯狂想得到那么多钱,见过多少广阔天地,只是为了留下程立,让他和小时候一样牵住自己的手。 为什么要为了那些虚无缥缈的东西,失去程立? 应承期紧紧搂着程立的脖颈,什么也说不出。 他好想问,老公,为什么你明知道冯宁开的车有问题,还要甘愿去做他的司机,陪他走最后一程。 你不愿意再继续牵住我的手了吗? 你是不是…是不是… 最后一句,应承期连想也不想去想,反正不论如何,再也不会有答案了。 再也不会有答案了。 应承期像游魂一样,守了一夜的灵,整个人趴着棺材边睡着了,只是一只手伸进棺材里,牵着程立的手不肯放。 早上来祠堂的王婆婆,被这一幕吓了一大跳。 冷静下来又泛起怜悯之情,真是可怜见的,这俩没爹没骂的孩子,从前在村里,关系就格外亲近,谁能知道再回来,是程立这孩子魂归故里呢? 王婆婆上前叫醒应承期,劝他别让程立错过好时辰,早点入土为安。 应承期被叫醒后就木楞楞的,也不伤心,像个提线木偶,王婆婆一句指示,他一个动作。 程立和应承期两家是父母一起死的,程立除了应承期,已经没有其他亲人,孝衣自然也由应承期穿上。 小山村里,对生死之事尤为看中,一个村里大家都彼此熟悉,沾亲带故,特别程立还是小辈,死的这么早,也让大家心里不是滋味。 葬礼开始。 应承期怀揣程立生生前用过的碗,顺着小路缓慢向前,身后村民们抬着棺椁,他要走在最前面,一边呼唤程立的名字,一边敲响碗沿。 在离下葬的地点前200米,要将手里的碗摔碎。 这是复礼,象征生者对死者的挽留,希望死者能够苏醒,重新回到人间。 王婆婆送葬送的泪眼婆娑,看应承期还愣着,捅捅他提醒:“快!喊魂了!不然耽误了时辰!” 应承期木然的顺着王婆婆的指示呼喊———— “程立!” “程立!” “程立!” 三声终了,只有风声回应。 应承期向前走,向着终点走,脚步有些踉跄,到了哭礼的环节,这是最后一步。 身后那些曾经熟悉的伯伯婶婶、婆婆爷爷,此起彼伏的开始哭喊着程立的名字,让他好好走,别害怕。 这是葬礼的最后一步,希望生者的哭声、嘱咐,让死者安息。 哭声一片,应承期却怎么也挤不出眼泪,他呐呐的张开嘴,想叫一叫程立,嗓子又哑的发不出声。 仪式赶完,程立终于在算好的时辰下葬。 一大群人乌泱泱的挟裹着应承期往山下走,村口已经摆上了宴席。 宴席很豪华,大家都很满意,都夸应承期叫的厨师值得这个价钱。 丧宴推杯换盏之间,大家大快朵颐时候。应承期茫然的看着,始终一副回不了神的模样,自然注意不到厨师长的满头冷汗,欲言又止。 厨师长是在应承期独自前往祠堂才找到机会的。 “应先生,这地方不对劲!”厨师长惊恐的拉着应承期,原本不予理会的应承期被一句话拖住了脚步。 “应先生,您知道《猴爪》这故事吧!!” 一对夫妻偶然得到一只有魔力的猴爪,可以许下三个愿望。夫妻俩高兴坏了满怀憧憬许下希望得到五百万美元。结果儿子工作出了事故,赔偿金正是五百万美元。 夫妻俩悔不当初,悲痛欲绝,幸好还有两个愿望,遂许愿要儿子复活。于是风雨交加的深夜儿子要从坟墓走回家了,面对门外非人的孩子,夫妻俩终于觉醒,怕失去更多,许下最后一个愿望是要鬼儿子回到坟墓里去。 “这里就和故事里一样邪门,应先生。”厨师长惨白着脸。原来厨师长带着自己团队也跟着应承期在村里呆了好几天,他寄住在村民家,他们家有个很可爱的女孩,大家都很喜欢这个圆脸的小姑娘。 常常拿糖、水果,带着小姑娘做游戏。 直到昨天,小姑娘不小心进水里,被拉上来时候已经明明白白一副气绝身亡的模样。 厨师长团队里的人,都特别伤心。 谁知道第二天,在送葬程立后的哀席,他们看见了那个小姑娘,穿着一身黄裙子,带着蝴蝶发卡,向他们讨葡萄吃。 “大家都已经吓跑了,应先生,我也要走了,你也快走吧!这真是邪门!”厨师长开车之前极力劝应承期和他一块离开,看应承期完全不为所动的模样,他只能自己踩下油门。 应承期目送着厨师长消失在村口,浑身颤抖着,朝着丧席跑去,喉咙发出意味不明的喊声,根本控制不住自己。 终于跑到了,大家还在聊着家常,祥和的模样。应承期赶来,大家都向他扭过脸,大堂一下安静下来,所有人的眼睛都盯着他。 有些诡异,应承期并不在意。 “丫丫、丫丫!”应承期大吼着,几乎破音,他扎进宴席,终于找到了人。 圆脸的小姑娘,四五岁、黄色裙子带着蝴蝶发卡。 应承期一听就知道是王婆婆家的丫丫。 丫丫坐在位置上,看着应承期走到面前,无力的跪倒在她面前,颤抖的伸出手,牵制住她。 “丫丫、丫丫。”应承期抚摸着她柔软的脸,感受着热度,他说,“丫丫,你活着。” 小姑娘笑开了花,圆圆的脸上,喜气洋洋的,两只大眼睛滴溜溜地滚,叽叽咯咯地笑问: “哥哥,你要什么呢?” 应承期呼吸骤然凝滞。 他腾地站起来,放开丫丫,又颓然无力地弯下身子,脸深深地埋进双手掌心,随即止不住的颤抖。 他要什么还用问吗? 他要死人能呼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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