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两人一人白衫，立于檐下；一人黑袍，驻足雪中。 (第2/2页)

又是一个雪夜，宋离取出了自己亲手酿的葡萄酒来招待沈暮云。

    大雍是中架空的朝代，不会出现吃不上细盐，用不上手纸的问题，同样，水果蔬菜也不用考虑此时有没有引进。

    葡萄是宋离在菜地里支起架子时偶然种下的，原本主要打算种植丝瓜，结果丝瓜连苗都没来得及长就被突如其来的暴雨浇坏了根，反而种在一旁的葡萄枝存活了下来，真的结出了果实。

    第一次种植成功的葡萄没有想象中汁水香甜，不适合直接食用，宋离就在入夏之后把葡萄架上的葡萄采集在一起撵碎放在酒缸中发酵，在加入冰糖后进行一遍遍过滤。终于在年末的时候，喝上了自己亲手酿的葡萄酒。

    沈暮云在晚饭前踩着积雪来到扶摇苑。多次相处之后，宋离对沈暮云心中的忌惮稍减几分。

    沈暮云只身前来，没有带着两位侍卫，倒是十分少见。正巧宋离在灶房炖羊rou汤，整个院子飘荡着羊rou的香气，如果沈十八在，一定会第一个跳出来展示她的狗鼻子。

    宋离得知沈暮云在军中过午不食后，心中也有三分敬佩。此时自己酒rou相伴反而显得过于奢靡。

    “将军。可要在扶摇苑用晚膳？”

    “亦可。”

    多数时间沈暮云都是安静话少，对宋离来说倒是属于容易伺候的主。

    庭中雪花纷飞，为庭院披上了一层雪白的外衣，不时有雪花飘进来落在走廊的道上，转瞬即逝融化成雪水。被银装素裹的地面，只有一双沈暮云来时的脚印，很快便被风雪重新覆盖。

    宋离看沈暮云安静赏雪的模样不忍心打扰，搬来矮桌，架起锅炉。燃烧的火炭每每与飘入的雪花相遇，都会劈啪作响，不灭反旺。

    热滚滚的羊rou汤被宋离端出来，香味四溢，覆盖住风雪的冰冷。宋离把饭菜碗筷摆好，将筷子递给沈暮云，还不忘提醒道：“将军，小心烫。”

    沈暮云闻言愣了一瞬，开口说好。

    宋离在沈暮云面前是谨小慎微的模样，能够做好分内的工作，拿捏的分寸正好，不会多说一句话。沈暮云一直觉得宋离是个懂得审时度势的人，他的自觉令沈暮云在相处过程中感到十分舒心，所以有空的时候，沈暮云也会过来坐坐。

    饮食对沈暮云来说是单纯为了充饥，填饱肚子才能够保证充足的体力，所以他从来不在乎味道如何，能够充饥即可。刚出锅的热食对他来说不是首选，因为会十分浪费时间。

    今日，便权当享受一回。

    冒着热气的羊rou入口，便驱散了遍身寒气，炖得软烂的羊rou一碰脱骨，几乎入口即化，宋离的调味料添加得极少，保存了羊rou的原汁原味。

    宋离取出酒杯，为沈暮云倒上一杯今日才出缸的葡萄酒，酒水晶莹剔透，呈紫红色，散发出果香和酒混合的味道。

    沈暮云小啄一口，果味甘甜，不似其他酒中酸涩，果酒入喉，清新回味。

    “这酒从何而来？”

    宋离为沈暮云又添一杯。

    “回将军，是清风自己酿的葡萄酒。”

    在大雍，普通人家是没有机会喝到葡萄酒的，葡萄酒是日耀国的酿造技术，现在大雍拥有的葡萄酒多数是从日耀国上供过来。而宋离就是自己用最普通的方法研究着酿造的，肯定不可相比。

    “你的酒酿得不错。”

    宋离怀疑自己听错了，又回过神来，发现真的是沈暮云的夸赞。沈暮云对他所做的饭菜从来都是可以。没有对任何一种食物表现出满意和喜欢的人，竟然能够被一杯酒收买。

    “葡萄酒是日耀国的国酒，你的酒味道却有些许不同，是从哪里学来的。”

    沈暮云明明是询问，口中是陈述的语气，也许并没有想得到答案，单纯是闲聊两句。

    “是...清风姨母教的。”

    在回答的同时，宋离明白为何沈暮云有此一问。他是在打探自己的来历。宋离的容貌有明显日耀国人的特征，这样回答，既没有说谎，也能从血统上说得通。

    沈暮云嗯了一声，没有继续深入询问。宋离又为沈暮云填满酒盅，道：“葡萄酒甘甜，但是后劲大，不宜多饮。”

    沈暮云点点头，边回应边举起酒杯又一饮而尽。

    “你好像并不怕我。”

    沈暮云一句话没头没尾。宋离能立刻领会他的意思。

    自从坦白身份，宋离对沈暮云恭敬有加，行事谨慎，却没有因为他的双重人格而恐惧害怕。

    也没错，对于现代人来说，沈暮云的症状是双重人格或者人格分裂，总之都是精神类疾病，不至于惊恐畏惧。

    但是在大雍，就会出现很多恐怖传言。怪力乱神，因为无知，就会把没办法解释的事情推给鬼神。如果大家知道沈暮云的事，就会被说成鬼怪附身或者直接把沈暮云打入鬼狐精怪之列，纵使他官职再大地位再高，也没办法压制流言蜚语。

    语言从来都可以杀人。

    大雍皇帝不会保他，如果真的有那么一天，事情暴露在青天白日之下，沈暮云又该何去何从？

    至少在故事发展中，沈暮云是为国捐躯英勇殉国，没人知道，他隐藏在心底的秘密。

    “将军既留清风一命，为何要怕？”

    正常情况下的沈暮云不会无缘无故伤人性命，发病后沈暮云会关在密室由沈七看守，左右都不是他宋离cao心的事。

    沈暮云放下酒杯，直勾勾地盯着宋离。眼神中除了深邃，平添一份迷离。

    “大抵是因为我醉了。”

    沈暮云放下手中酒杯，拍拍落在身上的雪瓣，起身准备离去。

    如果是平常，宋离一定起身恭敬相送。

    可莫名的，宋离看着雪地中挺直的身影，有一分落寞之感。雪花落在沈暮云身上，在黑衣黑发的衬托下异常显眼，烛火照在他的身上，满身萧肃。

    “将军。”

    宋离突然在沈暮云身后叫出声。

    沈暮云闻言停下脚步，转身回望。

    两人一人白衫，立于檐下；一人黑袍，驻足雪中。

    一黑一白，一方天地。

    “夜深雪大，路上小心。”